59.暖夜
華燈初上,夜闌珊,本家的書房裡,夜懷央正對著案牘凝目沉思。
之所以能功除掉白家是有很多前提在裡面的,比如四大世家面和心不和,暗中爭鬥不休,還有白家式微、皇后嫉恨、皇帝疑心重等等,算是借了不別人的力,最主要的是,白家是四大世家裡面最弱的那一個,他沒有反撲的機會,可如果換作謝家或王家,這個計劃絕對沒有功的可能。
王家自不必說,中宮二後都是他們的人,還有百之首尚書令王潁和分掌軍政的樞使王堅,可謂權傾朝野。至於謝家,謝淵雖然屈居於王潁之下,但也是朝中呼風喚雨的人,何況謝芊還嫁給了執掌驍騎營的滔王,實力亦無法小覷,而他們夜家,唯一能夠勝出的就是夜懷禮手中握著的二十萬關中鐵騎。
可那有什麼用?要是真打起來倒好了,這朝堂連著後宮的爭鬥他是一點兒都幫不上忙,如果謝家真要對付夜家,必須打起萬分神來應對,或可保證不出差錯。
話說回來,怎麼也沒想到白習之在危難之際會去找謝淵幫忙,畢竟當年謝芊進不了宮還是白芷萱一手造的,兩家早已勢如水火。
陳年舊事不提也罷,橫竪是失算了。
可這個謝蕓膽子也是出奇的大,自己明面上是被迫嫁給楚驚瀾的,連皇帝皇后都沒瞧出個中端倪,卻如此肯定自己就是楚驚瀾這邊的人,僅憑白習之寥寥數言是絕不會如此判斷的,莫非自己還有哪裡了……
夜懷央了眉心,長途跋涉的辛苦和迎面到來的危機讓心疲憊。
「辭淵。」
輕輕的兩個字溢出邊,門外立刻有了靜,敞亮的燈下閃進了一抹魅影,站在案牘前垂眉斂目地說:「小姐,有何吩咐?」
「我上次讓天棲樓調查陸珩和謝蕓的事,依稀記得有哪裡不對,可我有些想不清了,你再同我彙報一遍。」
「是。」辭淵拱手一揖,旋即娓娓道來,「屬下等人在查的過程中得知,謝小姐的父親與陸大夫的父親是至好友,所以才有了這門青梅竹馬的婚事,後來謝小姐的父親去世,要守孝三年,所以才將婚期延後了。謝淵當家之後把此事重新提上議程,多次邀請陸太傅上門商議,陸太傅不知爲何總是拒絕,但後來還是去了,就在那一次謝淵將其毒死,數日之後新帝宣布登基,便將此事蓋過了。」
陸太傅在朝中也算是老臣子了,想必當時已經察覺到楚桑淮要造反,想通知楚驚瀾,所以謝淵才會利用陸謝二人的婚事將他而殺之,借此向楚桑淮邀功,這件事聽起來倒沒什麼奇怪的。
「繼續。」
「因爲謝淵做得很,又有皇上庇護,所以此事能查到的信息不多,屬下走訪了好幾個謝家的老僕人,只在一人口裡聽到了一些細節,說陸太傅死的時候謝小姐也在場,那杯有毒的茶就是端給陸太傅的,毒發之後就嚇得暈倒了,後來大半個月都於瘋癲狀態,慢慢地才好起來,而陸太傅也當真是位心地仁厚的長者,咽氣之前還讓謝淵不要爲難謝小姐。」
「等等!」
夜懷央驀然抬眸,疑從中一閃而過。
不管謝蕓在這件事中到底充當著什麼角,到底是謝淵的侄,被他利用之後最多是婚事泡湯了,不會傷及命。陸太傅這話看起來是不想讓謝蕓因爲與陸家有牽連而被薄待,但從另一個角度理解,分明是在說謝淵會對謝蕓下手,爲什麼?
若說是擔心謝蕓把泄出去,那一開始大可不必找來上茶,反正陸太傅當時已經進了謝府,是斷沒有活路了,怎麼殺他還不是謝淵說了算?
那到底是爲什麼?
夜懷央擰著眉頭沉默不語,片刻之後,腦海中忽然現出一靈。
難道謝蕓和謝淵還有其他的糾紛?
當下就對辭淵道:「你再去查查,看謝淵當上家主前後都做過什麼事,任何一件小事都不能放過,要儘快,也要,知道嗎?」
「是,屬下明白。」辭淵躬施禮,然後迅速離開了。
房間重歸靜謐,只聽得見夜懷央的手指叩擊桌案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清脆而有規律,正如外街的巡夜人打更一樣,不知不覺時間就從指中流過了。
暮漸濃,廊下水又重了起來,最是一夜深寒時。
桌上還有一大摞卷宗沒看。
夜懷央放下筆,轉而按住額頭閉了會兒眼睛,似已倦極,夜風撲簾而,連帶著燭火也搖了搖,映出睫下那片厚重的影,怎麼都驅散不去。房門忽然傳來了輕微的開合聲,聽在耳朵裡卻沒有睜眼,隻輕聲道:「月牙,你先去睡吧,不必在這伺候了。」
沒人回應。
夜懷央察覺不對,驟然睜開雙眸,只見一片寬大而模糊的暗影了下來,還未來得及驚就被人攏進了臂彎,那人一料峭寒意還未褪去,刺得臉頰微微發,卻約著鬆林碧草的清香,是再悉不過的味道。
「你怎麼來了?」一瞬間的訝異過後,夜懷央驚喜地勾住了楚驚瀾脖子,那子倦意似乎都隨著他的到來而消失殆盡。
楚驚瀾一玄暗紋錦袍,未戴冠飾,打扮得甚是隨意,眸攫著的小臉,須臾之後低聲吐出幾個字:「爲何半夜不歸?」
「我不是差人回去報信了麼?手頭事太多,今晚就宿在本家了,倒是你,外頭天寒地凍的你跑這一趟做什麼,該早些睡的……」
夜懷央絮絮叨念的聲音猛地頓住,旋即彎下了子,左手按在腰間,似有些抖。楚驚瀾面一凝,迅速抱起走向室,然後小心地放在那張窄小的榻上,幷沉聲問道:「腰又不舒服了?」
咬著輕輕點頭。
「我去喚人請大夫來。」說完,楚驚瀾轉便往外走,不料被夜懷央拉住了。
「我沒事,多半是在車上顛了一天,回來又坐了這麼久才引發的,睡一晚就好了,你這樣出去,家裡人都該被驚了。」
伯父伯母向來最疼,若讓他們知道這事怕是要急壞。
楚驚瀾冷然抿,顯然不同意就這麼湊合一夜,但見頻頻蹙眉腰的樣子又不忍心與爭執,只好重新坐回了榻邊,一邊給腰一邊嚴聲說:「若是等會兒還難得厲害,你說什麼都不好使。」
「知道了。」夜懷央然一笑,斜過去偎進了他懷裡。
話說這榻也著實窄了些,段如此纖細,躺上去都沒留下多空間來,楚驚瀾半邊子還懸在外頭,扯來團花錦被蓋住之後也沒走,就這麼靠在邊上,那姿勢看了都覺得難,遂抬起胳膊推了推他。
「要不你先回王府吧,我現在不好走,況且還有那麼多事沒理完……」
楚驚瀾眸心似有火花閃過,盯了片刻忽然淩下,低沉的聲綫中帶著一危險的味道:「趕我走?」
夜懷央心尖一,連忙答道:「沒有,我不是怕你休息不好麼……」
話音剛落,那雙棕的犀皮靴就被甩在了地上,楚驚瀾上榻,順手抄起夜懷央讓趴在自己前,作一氣呵,快得令人反應不及。夜懷央夾在他和被子中間,上頭暖和,下頭更是熱得發燙,微微抬眸,楚驚瀾下到頸子那一綫的廓就這樣落進了眼底,頓覺嚨發幹。
「從前粘得那麼,今天倒盼著我走。」楚驚瀾掌勁稍重,將狠狠向自己,「我是不是把你喂得太飽了?」
夜懷央倏地漲紅了臉,似一顆水靈靈的桃般鮮可人,開合,輕輕抖出幾個字:「沒、沒有,我……」
「沒有?」楚驚瀾眸心的火花又濺出了幾點。
「有有有!」夜懷央猛地反應過來,點頭如搗蒜,「我吃飽了,吃夠了……」
回王都這一路上夜夜笙歌,差點把折騰死,哪裡還吃不夠,都快撐死了!
「所以就不需要我了?」楚驚瀾不怒反笑,俊的面容竟生出幾邪魅來,一雙烏眸更是猶如妖火在閃,呼哧兩下就將的神智燒了灰燼,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
這個問題……怎麼好像答什麼都是錯?
夜懷央不說話了,哆哆嗦嗦地爬上來親他,這個時候,還是老實點好。
果然,楚驚瀾氣息稍平,手勁也卸了些,臂過來托住的,讓趴得更舒服些。此舉無異於一道赦令,指明了前進的方向,於是夜懷央啃得更加賣力了。
一即發之時,外頭忽然有人敲響了門扉,那聲音就像挾著一襲冰雪灑了進來,將滿室涌的驅散得乾乾淨淨。
「姐,你在裡面嗎?」
楚驚瀾眸中.火一斂,轉瞬結起千里冰霜向重重帳影之外,恨不得將那人凍結在地。
這個夜懷信,什麼事都要一腳進來,他早晚要把他扔出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