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距離
婚期即將到來,兄妹倆的關係仍未緩和,夜懷信從中多番斡旋卻毫無作用,只因兩人都固執到了極點。
夜懷禮向兵部申請了短休,既沒上朝也沒回關中,看起來像是按兵不,其實早就調夜家的人盯著楚驚瀾了,旬休這日夜懷信特意回本家去找他,卻被告知他去了天闕樓,到樓裡一看,人果然在那。
「大哥。」
夜懷信打著招呼走進來,不期然聞到了酒味,凝目去,花梨木長案上擺著一壺玉卮,像是剛開封,旁邊的酒杯了一隻,正握在夜懷禮的手中。
「坐。」
夜懷禮面朝窗外坐著,飲完了剩餘酒才轉過來,也不問夜懷信找他有什麼事,隻把另一隻酒杯斟滿,然後推到了夜懷信面前。
「試試。」
夜懷信本就不飲酒,再加上心裡揣著事,更是沒那個耐慢慢品嘗,囫圇吞盡之後迫不及待地開口道:「大哥,我前天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好沒有?」
「你朝爲兩月有餘,怎麼還是這般沉不住氣。」夜懷禮淡淡地斥了他一句,卻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夜懷信沒好氣地說:「我是沒你們沉得住氣!一個整天把自己關在房裡,一個對什麼事都不聞不問,只有我著急!難不是我要親麼?」
「都不急你急什麼?且看看沒了夜家的庇佑瀾王還會不會搭理。」
夜懷禮似乎認定夜懷央嫁給楚驚瀾不會有好結果,夜懷信正待反駁卻見他眨也不眨地盯著樓下,順著他的視綫去,竟意外地發現了楚驚瀾的影!
準確來說玄武大街上不止他一個人,而是停著一條奇長無比的車隊,從天闕樓的下方蔓延至北城門,還在不斷地涌進來,仿佛遙遙無盡。雖然車子都蓋著深布幔,守衛也極其嚴,但從轍印上就能看出運送的不是普通品。
「大哥,那些是什麼人?」
「是孟家的人,車裡裝的都是從北境運來的賀禮。」
孟家?這麼說……這是瀾王舅父孟齊派來的?
夜懷信又朝那邊仔細地看了好幾眼,果然從車子的紋飾和護衛的打扮上瞧出了北地獨有的味道,只不過領頭的那個人似乎有點奇怪,明明是個男子,容貌卻十分,走起路來也很秀氣,楚驚瀾刻意放慢了腳步與他幷排同行,路過凹凸不平的地方時還會手拉他一把,看起來親無比。
「這就是選的夫婿。」
夜懷禮重重一哼,轉過背不再看樓下,夜懷信卻仿佛因這句話開了竅,瞪大眼睛仔細觀察片刻,突然驚呼道:「那是個的!」
「是孟齊的。」夜懷禮瞥了他一眼,面晦暗不明,「是天棲樓沒好好辦事還是央兒沒跟你說?」
夜懷信噎了噎,再傻也明白那人跟楚驚瀾的關係非同一般了,否則夜懷禮不會刻意提起,看著那兩人的有說有笑的樣子他忍不住想奔下樓問個究竟,卻被夜懷禮冷冷住。
「站住,你幹什麼去?」
「去見識一下北地的習俗和教養,問問他們是不是家中男子都死絕了,所以才在別人大婚前派個人來送賀禮!」
「你現在衝下去大鬧一場,將來還讓央兒怎麼見人?」
這句話驀然點醒了夜懷信。
是啊,他這麼不管不顧地鬧開了回頭還不知道別人背地裡怎麼議論呢,那麼心高氣傲,怎能忍那些惡意中傷?思及此,夜懷信慢慢收回了步子,轉過著樓下那支漸漸消失在盡頭的龐大車隊,臉一點一滴地沉了下來。
車隊一路暢行無阻,很快就到了瀾王府門前,楚驚瀾率先下車,接著一隻若無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手臂,亦隨他一塊落了地。
「表哥,這就是你在王都的府邸嗎?跟我們在北地住的地方差不多大呢。」
「是差不多。」楚驚瀾淡然應著,語氣比平時和不,「進來吧。」
兩人緩步行至中庭,圓形花壇的周圍分出三條路來,分別通往寢居、水榭和重霄閣,本來楚驚瀾是要帶孟忱去歇息的,卻遲遲不肯。
「表哥,我想四走走。」
「剛才不是困了麼?」
孟忱溫地笑了笑,出兩個小小的梨渦,「是困了,可這會子也快到中午了,睡也睡不了多久,倒不如先在王府裡逛一逛,衡量下有沒有地方來安置哥哥讓我帶來的那些小玩意兒,要是沒有可就慘了,我還得千里迢迢再把它們運回去。」
口中的小玩意其實就是製作好的機關,布置在王府四周能夠防止刺客襲,的兄長常年研究這個,也學了些皮,自從聽聞王府發生惡戰之後他們就開始做了,正好趁此機會帶過來裝好。
楚驚瀾自是明白他們的心意,臉上見地泛起了幾許暖意,俊朗而迷人。
「放心吧,裝不了我讓人理了便是,你回去只管告訴他們裝好了便是,省得挨駡。」
「那我乾脆不回去了,就天天在這守著你,免得天擔心得吃不下飯。」孟忱笑著挽起他的胳膊,拉著他往左邊的重霄閣走去,「那兒視野最開闊,我上去看看就知道該把那些東西裝在哪裡了。」
楚驚瀾著門窗閉的頂樓,角微微一抿。
伴著穿堂清風和木蘭花香兩人很快就爬上了頂樓,孟忱扶著桌案了會兒氣,旋即推開了通往臺的門,站在欄桿邊朝下去,府中景觀一覽無餘,不由得舉起手指憑空細細劃撥。
「表哥,前院空地可以設一個,水榭那邊也可以設一個,浮玉軒那邊是了點,不過想想辦法還是可以的……」
楚驚瀾淺聲應允:「一切由你安排便是。」
孟忱點點頭,心裡大致有譜了,眉眼也舒展開來,泛著淡淡。
「王都真是危機四伏,早知道開始我就該跟你一塊回來,即便幫不上什麼忙就近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也是好的。」
「既然知道這裡危險你就不該過來。」楚驚瀾低頭看著,神略顯無奈,「我可不管你怎麼說服舅父讓你來這的,等婚禮辦完就立刻回北地去。」
孟忱眼中閃過一縷微,瞬間就掩去了,再抬起頭時仍然還是溫婉和的模樣。
「知道了,都聽你的,啊對了,我差點把這個給忘了。」
從羅袖中掏出一枚瑞玉佩,首端鑲著銀如意頭,系以真回龍鬚,質地上乘,絕非凡品,看款式顯然是爲楚驚瀾準備的。
「這塊玉是娘選的圖案讓人雕的,又親自拿到廟裡合著你的生辰八字開了,能保平安,讓你一定帶好了別離。」
楚驚瀾角微微揚起,道:「回去替我謝過舅母。」
孟忱嗔道:「自家人還說什麼謝不謝的,我幫你系上吧。」
說罷,挽起擺蹲下去,正要將縧系在楚驚瀾的腰帶上,不料卻看見了另一塊玉佩,楚驚瀾見停下了作便低下頭去看,卻驀地怔住了。
那是夜懷央送他的青玉荷葉雙鯉佩。
自從除夕那夜在這上面打了個死結後玉佩就一直形影不離,他不知是忘了還是已經習慣了,幷沒有去解開它,不知不覺帶在上也有小半年了。
他還記得當時說的話,君若如意,我便如意。
記憶就像綫頭一樣,扯出來了就再也收不住,楚驚瀾腦海中不斷涌現出與夜懷央相的每個細節,巧笑倩兮的,古靈怪的,淚如雨下的,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雖然大婚在即可他們的距離卻比從前更加遙遠了。
他已經快一個月沒有見過夜懷央了。
不會突然出現在背後親昵地摟住他的脖子,也不會趴在羊絨地毯上翹著看書,更不會跟他深夜談論政事直到困得倚著他睡著了,那架在兩座樓閣之間的橫木已經許久無人踏足,積滿了厚厚的灰塵。
想到這,楚驚瀾不由自主地朝對面臺去,輕紗擺的琴案邊仿佛有個人影,他看得更清楚些便向前邁了一步,孟忱倏地輕,他垂首看去,原來是他不小心把孟忱撞得坐在了地上,他立刻彎下腰將拉起來,卻蹙起了柳眉。
「表哥,玉佩碎了……」
楚驚瀾朝腳下看去,目頓時一凝。
青玉荷葉雙鯉佩不知何時被孟忱解下來了,摔在地上裂了兩半,想必是剛才撞到的時候弄的,他正要彎拾起,卻聽見淩雲閣上門扉開合的聲音。
「月牙,讓辭淵上來把橫木撤了罷。」
夜懷央的聲音清晰地傳他的耳中,輕紗亦在同時被穿堂風掀到了最高,那抹纖瘦的人影就這樣展在他眼前,眸似被山澗浸過一般,帶著涼意從他臉上掃過。
全都看到了。
孟忱一臉懵懂地問道:「表哥,那個子是誰?怎麼搭了橫木到我們家裡?」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楚驚瀾明顯覺夜懷央的眼神又冷了三分,隨後斷然轉離開,消失在他的視野範圍之。
孟忱見他不說話便蹲下去打量著摔碎的玉佩,不久又捧回他面前婉婉道:「你別生氣,這個興許還能修,我回頭出去找個玉鋪子看看。」
楚驚瀾盯著手中的青玉佩,目沉暗,難辨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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