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對質
雲吞落日,弓月彈流星,翻滾了一整天的燥熱終於在此刻平息,空氣中漸漸有了清涼的味道,而對於含章宮來說,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經低環伺,猶如極地寒川。
不得不說白芷萱指責得非常巧妙,只點出了夜懷央殺王雅茹的機,卻沒把楚驚瀾和攪在一起的事說出來,畢竟這是勾結世家企圖謀反的大事,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得太明白,只能讓太后自己察覺,否則在沒證據的況下第一個死的就是這個破壞游戲規則的人。在宮中多年,當然深諳此理,所以眼下的目的就是把謀殺的罪名扣在夜懷央頭上,這樣難關就算是過了。
「夜姑娘,白貴人所說是否屬實?」
夜懷央慢慢抬起頭,斬釘截鐵地回了皇后四個字:「絕非如此。」
白芷萱冷哼:「睜著眼睛說瞎話。」
「貴人無憑無據便在衆人面前毀我閨譽,倒說我說瞎話?我與王爺不過幾面之,私下素無來往,這麼大一頂因妒殺人的帽子扣下來,我可擔待不起!」
夜懷央難得語氣重了些,口微微起伏,似怒不可遏,白芷萱見此越發覺得擅長做戲,自是惱火不已,平日高傲清冷的模樣瞬間被碎。
「你與王爺同居一坊,兩座府邸不過尺椽片瓦之隔,你敢說平日沒有私下往?」
夜懷央向太后磕了個頭,道:「太后娘娘明鑒,那座宅子乃是家父多年前購置,去年年初時臣生了一場大病,想起那裡環境清幽又無其他鄰居吵嚷才搬去休養的,至於數月後王爺返回王都居於隔壁實非臣所料,謹言慎行尚且來不及,又怎敢高攀王爺私?」
白芷萱怒吼:「你胡說!」
「臣有沒有胡說,本來雅茹姑娘一句話即可證明,如今已經死,臣不得不再爲自己申辯幾句。」說著,夜懷央緩慢地轉過面朝楚驚瀾,短暫地與他對視了一眼之後再度俯叩首,「臣不敬,雖然王爺玉樹臨風堪比謫仙,但畢竟太過年長,若細論輩分當爲叔父之列,臣縱然驕劣,可慕叔輩這種失德悖倫之事是萬萬不敢做的,還請太后娘娘還臣清白。」
話音甫落,聽到了悉的呵斥聲:「放肆!」
當著太后皇后乃至含章宮上下所有宮婢太監的面說不喜歡楚驚瀾,還嫌他太老,豈止是放肆?簡直是膽大包天!
夜懷央瞄了眼面鐵青的楚驚瀾,心中小人已然笑到捶地,可上仍是涼涼地請著罪:「請王爺恕罪,臣無法違心而言。」
好一個無法違心而言,敢在櫃子裡與他翻雲覆雨的是的孿生姐妹不!
楚驚瀾死盯著夜懷央,臉上雖無任何緒,眸中卻是暗雲布。這人……撒起謊來面不改心不跳,還把他也拖下水來陪演這場戲,到底想鬧到什麼時候?
「好了,都給哀家住。」太后終於出聲,鶴髮顔,猶帶怒,只一眼便教人驚出渾細汗,「貴人的供詞哀家已經聽過,夜懷央,你來說說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夜懷央轉正子娓娓道來:「回太后娘娘,當時臣正在水邊戲魚,沒注意後頭的房間裡進了什麼人,後來聽到爭吵聲便推開槅門去看,裡頭聲音剎止,貴人極爲驚訝地看著臣,似乎沒料到外頭還有人,臣意識到可能打擾到和雅茹姑娘聊天了,想要退回原,誰知剛一轉背後就被人猛地撞了一下,後來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番話雖然沒有明確指出白芷萱就是推人落水的兇手,但幷不是幫,這種模糊的描述更加引人懷疑,白芷萱心裡明白夜懷央是故意這麼說的,一時怒上心頭,儀態盡失,竟手過來掐。
「明明就是你約本宮和王雅茹去的那裡,卻在這顛倒是非!本宮知道你與王爺早就串通好了,就是想把此事栽贓嫁禍給本宮!」
夜懷央推了好幾次都沒把白芷萱推開,只覺頸子被卡在了鋼爪之,越收越,痛到快要窒息,虛弱地掃了殿一眼,所有宮人都默契地垂著頭,仿佛聽不見也看不見,無任何人來制止白芷萱這瘋狂的行爲,再向上首,瞬間明白了。
太后這是要試探和楚驚瀾。
含章宮裡個個都是人,更別提太后了,那蒼老的軀帶著歷經兩朝的風霜,含著後宮峰巒之巔的世故,只怕早就聽出了白芷萱的言外之意,正好趁此機會試一試他二人是否真的有來往,但凡夜懷央向楚驚瀾出一求救的神,他們今天就別想離開皇宮了。
夜懷央飛快地低下頭,掙扎中撲向了白芷萱那邊,離楚驚瀾遠遠的。
楚驚瀾正襟危坐,冷然如山,面不見一波。
不知過了多久,夜懷央已經痛到沒有覺了,幾乎快要暈過去,上方終於傳來了一聲沉喝:「放肆!給哀家把拉開,何統!」
兩個壯的嬤嬤立刻奔上前來扯開了白芷萱,因爲有孕在,們也不敢太使勁,所以又折騰了許久。
夜懷央趴在地上一陣急咳,容蒼白如紙,虛汗淋漓。
白芷萱跪坐在旁邊楞了許久,後知後覺地抬頭看向楚驚瀾,見他面無表,竟遲緩地笑了。
人的心何其敏?夜懷央之前的種種行爲再加上在水榭裡說的那一番話,白芷萱幾乎可以肯定是著楚驚瀾的,可剛剛差點死在手下,楚驚瀾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可見郎心似鐵。
夜懷央,即便你贏下這一局心裡也不太好過吧?
白芷萱兀自笑著,竟忘了自己仍在危險之中,也沒想到夜懷央還有力氣回擊。
「太后娘娘,臣有話想說。」夜懷央緩慢地跪直了,聲音雖沙啞,吐字卻格外清晰,鎮定得不像剛經歷過折磨的人。
「說吧。」
「其一,臣若是企圖加害雅茹姑娘,怎會自己也掉下去?其二,即便是雅茹姑娘反應過來要拖臣一起下水,那也應該在上面,而當時臣是在下方率先落水的。其三,臣如果真與王爺暗通款曲,王爺豈會讓侍衛去救雅茹姑娘而不救臣?」
楚驚瀾聽到最後那句話的時候黑眸陡然一凝。
這三點有理有據,條理清晰,用來辯駁白芷萱再合適不過,可當說到他選擇救別人的時候卻那麼平靜,就像個局外人一樣。
白芷萱亦聽得呆住了,有一瞬間幾乎以爲自己判斷錯了,夜懷央看起來一點都不難過,本不在乎楚驚瀾做了什麼選擇!
「那照你看來是誰推雅茹下水的?」太后攏著眉頭,流出淡淡的威嚴。
夜懷央沉一陣,給出了一個衆人意料之外的答案:「臣私以爲是意外。」
太后重重地看了一眼,厲瞬間傾瀉而出,刺得人渾發涼,如墜冰窟。
意外?臉上的遲疑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定是有什麼之事不敢說出口。太后抿沉思片刻,腦海中閃過白芷萱所說的話,就像游走的綫一般,驀地穿起了所有片段。
一口咬定夜懷央是因妒生恨才想除掉王雅茹,說不準真正因妒生恨的人是自己!
白芷萱與楚驚瀾本就有過婚約,雖然後來進了宮,但誰也不能保證心裡已經把楚驚瀾忘掉了。之前王雅茹進宮向太后彙報時也沒有提到夜懷央跟楚驚瀾有來往,日日待在瀾王府,自是看得最明白,不可能有假。
聯繫之前楚驚瀾暗中搭救白行之的事,太后越發肯定心中所想,也難怪夜懷央猶猶豫豫的不敢說,楚驚瀾人還坐在席上,怎敢直言此事?
怪不得楚驚瀾破天荒地進了宮,旁人還道是他對自己的侍妾深意重,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后心思滾了幾圈,終於回到眼前的事上面,知道在這種況下夜懷央是肯定不會說什麼了,唯有再找機會單獨問。
就在此時皇后徐徐開口道:「妹妹,如果真像夜姑娘所說是意外,母后是不會對你多加責怪的,你不如從實道來,本宮也好給王家一個代。」
白芷萱聞言差點咬碎了銀牙,人雖然是錯手推下去的,但絕不會放過設計這一切的夜懷央!
「母后,這不是意外!是夜懷央故意激怒臣妾才會……」
太后然大怒,衝白芷萱厲喝道:「住口!你今日鬧的笑話還不夠多嗎!若不是看在你腹中龍裔的份上,哀家這便置了你!」
這話已經非常嚴重了,白芷萱之前與太后多般周旋也未見過這麼狠厲的架勢,頓時白了臉,再說不出半個字,皇后順勢接過話頭打圓場。
「母后息怒,妹妹想必也是一時不清醒,不如今天先問到這吧,待回了濯心苑想清楚了,一切也就明朗了。」
太后怒稍斂,冷哼道:「濯心苑?若是能濯淨的心倒好了!」
「母后且放心,兒臣會看著妹妹讓好生反省的,您千萬別氣壞了。」
說完,皇后朝邊上使了個眼,幾個宮立刻上前把白芷萱架走了,白芷萱一臉灰敗,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不舒服,一句話也沒說,任由們擺弄。
皇后的目隨後拉回到夜懷央的上,不聲不響地跪著,泛白,呼吸綿沉,顯然也是強弩之末了,皇后便揮揮手說:「夜姑娘也回府休息去吧,待本宮詳細調查之後再傳召你進宮。」
「臣遵命。」
夜懷央腳步虛浮地退出了大殿,未幾,楚驚瀾亦掃袖起道:「天已晚,臣先告退了,若是娘娘查明了真相還請告知於臣。」
「那是當然。」皇后微微一笑,目送楚驚瀾離開。
此刻外面已是暮深濃,皎月遁了雲端,漫長的宮巷沒有燭火照亮,一片黑黢黢的,幾乎不到盡頭,白日裡頗有意境的柳枝花藤現下都了鬼魅般的影子,在眼前來回晃,尤爲瘮人。
夜懷央一路都在回想著自己方才說的話有沒有什麼紕,也沒注意四周,拐彎時旁邊影裡乍然出一隻手將拽進了假山隙之中,在頭暈目眩之中聞到了悉的甘鬆味。
「夜懷央,你真是好樣的。」
在黑暗中看著那人咬牙切齒的模樣,輕輕地笑開了。
「瀾王叔腳程好快,這就追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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