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夜襲
玄武大街上的天闕樓號稱王都第一膳,日進鬥金,一席難求,擔任掌櫃的是被冠了夜姓的老家僕,忠心明不在話下,這棵搖錢樹自進了他手裡就沒出過紕,讓上頭管事的夜弘十分放心。
然而最近不知怎麼了,向來不面的家主居然在一個月之來了兩次,雖說既沒擺譜也沒找他的麻煩,但這麼一尊大佛杵在雅間裡什麼話也不說,就不鹹不淡地喝著茶,掌櫃還是有些心慌的,不料添了道水之後月牙主他出去,他忙不迭地著汗退下了。
隨後他照舊來到大堂巡察,剛下樓夥計就迎了上來,然後衝大堂中央那二人努了努,他瞅了眼,頓時角一搐——那不是瀾王邊的人嗎?
現在局勢如此微妙,這二位爺哪裡不去偏要來天闕樓吃飯,屋偏逢連夜雨,夜懷央今兒個也在這,他要是理不好,估計明天就該捲鋪蓋走人了。
掌櫃正躊躇著,月牙剛好從樓上下來了,翠綠的角挨著雕花欄桿下來,翻起層層波浪,掌櫃看在眼裡更是張,心也隨著上下起伏。
「月牙姑娘,你怎麼下來了?是不是家主有何吩咐?你儘管說,我即刻差人去準備。」
「不必了,你招待好那兩個人即可。」
掌櫃聞言一楞,心裡很是疑,卻識趣地沒有多問,隻恭敬地答道:「是,我知道怎麼做了,姑娘且放心。」
月牙微微頷首,轉又回了樓上。
之後整個下午陸珩和唐擎風都耗在這裡,吃完小食就開始聽人講古,天闕樓請來的說書先生也不是泛泛之輩,把一部神怪志講得繪聲繪,裡面的飛禽走似闖進了樓閣之中,掠過天頂踏上桌臺,衝人展翅擺尾,好不炫目。
只不過從始至終投的只有陸珩一個,唐擎風是早就坐不住了,用胳膊捅了他幾下也沒靜,只好憋著氣跟他繼續聽下去,不知不覺,暈黃的斜從窗外投到了腳下,一盤子瓜果糕點也都吃完了,陸珩拍了拍滿是碎屑的手,然後來了小二結帳。
到走出天闕樓踏上馬車的那一刻唐擎風終於忍不住了,橫眉竪眼地說:「你還真是過來食的,一下午屁都沒挪一下,難不是在等著夜家自己送上門來?」
「可不就是自己送上門了?」陸珩意味深長地笑道。
唐擎風最討厭他故弄玄虛,偏偏自己又沒他腦筋轉得快,於是每次都只能幹瞪眼,等著他來揭曉答案。不過這次陸珩倒是知趣,沒再跟他繞彎子,反而引導著他一步步走向謎底。
「你想想看,自打回王都以來,各大世家的人見著我們恨不得繞道走,夜家卻反其道而行,明明沒位子了,是騰出一個雅間來,明明有的小食已經沽清,我們卻點什麼都有,這其中的玄機不必我說你也想明白了吧。」
唐擎風心裡不由自主地浮上來四個字——蓋彌彰。
「可憑這點無法證明什麼……」
「是不能證明什麼。」陸珩打斷他,又恢復了嘻笑模式,「所以我說是來吃東西的,況要等影衛從天棲樓回來再做判斷。」
唐擎風氣呼呼地背過去,徹底放棄同他討論正經事。
另一頭,夜懷央也從天闕樓回到了夜府,只不過爲了避免撞到走的是另外一條路,比他們提前一些到達。
夜幕很快降臨,爲偌大的府邸披上了深灰的薄紗,院墻側的玉勾水環壁燈次第亮起,撒下白的暈,偶有涼風拂過便泛起一圈圈漣漪,映得整片庭院都輝四。
每當這個時候夜懷央就會來到後院,走進鋪著青草圍著籬笆的小窩,隨後一個圓滾滾的團子便會撲上來,一邊著的臉一邊往上爬,厚的掌心時不時過的腰眼和頸間,得笑不止。
「瀾瀾別弄,該吃東西了,快下來……唔!」
月牙聽到砰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倒在了地上,隨後又聽見夜懷央悶哼,頓時嚇一大跳,以爲瀾瀾沒個輕重傷到夜懷央了,火急火燎地跑過去一看,夜懷央果然被它在了下,只不過正玩得起勁,看樣子是沒什麼事,登時鬆了口氣,緩步走過去把弄的竹筍重新摞好在瀾瀾的飯盆裡。
「小姐,您也不能總讓它這麼鬧,萬一哪天不小心傷著你可如何是好?」
「沒事的,趁它還沒長大,我還能多陪它玩玩。」
夜懷央著氣,一手支撐著自己坐起來一手撈來竹筍塞給瀾瀾,它抱在懷裡猛啃了幾下又抬起頭來看,反反復複好幾次,弄得夜懷央啼笑皆非,遂抬手了他半月形的耳朵,它似乎頗爲,眼睛都瞇了一條,使勁往夜懷央懷裡鑽。
月牙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拽它的胳膊,爲夜懷央分擔了一些重量。
「小姐您看,它都不好好吃東西了。」
夜懷央忍著笑把瀾瀾抱到邊上坐好,勉強端出一副家長的姿態道:「好了,不許鬧了,乖乖坐下吃東西。」
瀾瀾眨著大眼睛瞅了一陣,終於覺到不是在開玩笑,於是默默地抱來竹筍一心一意地開始啃,像極了聽話的小朋友,夜懷央注視著它的眼神霎時變得無比溫,又想上前親自喂它,月牙連忙攔住了。
「奴婢可得說句實話,您也太慣著它了,且不說它懶什麼樣子,再這樣天天粘著您下去,以後可不好找伴。」
夜懷央噗哧一笑,眸彎了新月,「它還不到一歲,找什麼伴。」說完猶覺好笑,又補充道,「況且我還沒在王都見過其他的熊貓,要配對恐怕還得千里跋涉到蜀中,到時你更覺得我慣著它了。」
月牙無奈,不再作聲,然而心裡又稍安,畢竟夜懷央人前人後都穩重,唯有在面對瀾瀾時能展現那份心,鬧慣都隨吧,自己以後多注意些,別讓瀾瀾傷著就是。
想到這,夜懷央忽然冷不丁地問:「月牙,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月牙搖了搖頭,耳朵裡全是團子在嚼筍的聲音,再無其他。
夜懷央轉朝隔壁去,凝神靜聽片刻,眉眼俱沉,剛要讓月牙把瀾瀾帶走,院墻猛地被外力震出一個大,無數裂瓦碎石朝們飛過來,夜懷央想也未想就撲向了瀾瀾,將它牢牢護在自己下,手臂瞬間被割出幾道痕。
夜府護衛皆聽到這一聲巨響,立時向後院聚攏,辭淵更是第一時間趕到了夜懷央旁,剛要爲看傷卻見擺手,隨後無聲指向了瀾王府那邊,他立刻會意,領著十幾名護衛朝墻走去,剛行至兩座府邸之間的過道,一黑人的就擋住了去路,他蹲下來看了看,心底一片雪亮。
看來黑人是被人一掌擊到墻上從而斃命的,連夜府都遭波及,可見此人力之深。
正想著,又一名黑人不控制地朝這邊飛來,只聽轟地一聲,半面墻都倒了,視綫再無阻礙,夜懷央由月牙攙扶著站起來,容似照在琉璃瓦上的月,清寒而冷寂。
瀾王府進了刺客。
人都聚集在重霄閣之下,若不是黑人蒙著臉本分辨不出敵我,刀劍影中夾雜著慘,鮮四飛濺,靠近院墻的翠竹都染上了斑駁的黑點,像被腐蝕了一般,猶擋不住腥味的蔓延,遠遠傳至夜府,令人作嘔。
唐擎風像個門神似的筆直站在閣樓門口,但凡有人想越過他都被打落到臺階下,其餘的影衛散布在四周,與黑人打得不可開。見狀,辭淵立即帶人加了戰局,由外圈緩緩收攏,黑人被迫退至空地的正中央,雖已被消滅泰半,猶作困之鬥,仿佛不殺掉楚驚瀾不罷休。
陸珩站在樓靜觀了一會兒,突然湊上去說了些什麼,唐擎風旋即離開了門口,閃電般掠至黑人中間,扣住其中一人嚨拖著他就往後走,影衛們極有默契,火速衝上前將追來的黑人全部剿滅,其他人見形不對,立刻朝院墻飛去。
噗嗤。
半截雪刃閃著微從領頭的人口橫穿而過,鮮似開閘的洪水般涌出,那人踉蹌幾步,尚未來得及呼痛便砰然倒地,其餘的黑人生生剎住步伐,瞪著不知何時閃移到跟前的辭淵膽寒不已,就在這一瞬間,唐擎風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們背後,揮劍劃下一道河,幾人同時捂著脖子驚恐地倒了下去,雙目暴睜,至死未能闔上。
當下忽然安靜得可怕。
夜懷央不顧月牙阻攔,按著傷的手臂走到了兩堵院墻之間,剛剛停下便聽見唐擎風對辭淵說道:「多謝兄臺出手相助,待此間事畢,再容我向主人家道謝。」
辭淵看著這一地狼藉和後頭被鉗制住的黑人,挹劍在前拱了拱手,隨後便要離開,誰知剛邁開步子就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撿了起來,發現是塊腰牌,皎潔的月下,一隻鏨刻的麋鹿正閃著銀芒。
這是刺客上的東西,怎會印著夜家的徽記?
他臉陡然一變,還沒來得及反應,楚驚瀾和陸珩已經穿過堆積如山的來到了他面前,唐擎風順手奪過腰牌,見著那圖案登時火冒三丈。
「好你個夜家,真是魂不散!」
陸珩皺了皺眉,剛要開口便聽見辭淵後方傳出一個冷凝的嗓音。
「我夜家怎麼就魂不散了?」
夜懷央從翳中走出來,朱抿,似是不豫,冰眸逐一掃過在場衆人,最後停在楚驚瀾上,準確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異。
了什麼?
辭淵低聲喚了句小姐,旋即奉上另一枚帶的腰牌,夜懷央瞥了一眼,霎時然大怒,也不顧自己手臂上還有傷,手便將腰牌打落在地!
楚驚瀾看著,緒沒有毫起伏。
夜懷央被這冷漠的目刺得心頭一梗,默默深吸了一口氣,抬眸向四周,突然發現還有個被活捉的黑人,頓時怒極反笑。
「王爺,可否讓我一同參與審問?我倒想問問看,我夜懷央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派這麼一群飯桶來殺人還先傷了自己!」
陸珩和唐擎風都沒見過夜懷央,此時都驀然一驚。
夜家家主……就住在他們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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