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的太醫都是了的，慣常就是只說三分話。

尤太醫一臉為難，嘆了口氣，道：“下家中祖傳的只是千金科，下能給大娘子開的，也只有千金科的方子而已。”

雪懷秀眉微蹙：“病人可是還有其他病癥？”

尤太醫再次嘆息：“下才疏學淺，能診出的病癥有限。”

雪懷聽懂了, 尤太醫一定是診出來了，但是他不敢確定，這也是太醫們的生存之道，沒有必要為難他們。

但是還是拿了李云盼現在用的方子，給尤太醫看，尤太醫的眉頭了, 說道：“這方子沒有問題，下若開也不過如此，只是......王妃還是多請幾位大夫，給大娘子看看吧。”

雪懷謝過尤太醫，讓侍給了封紅，尤太醫謝過便告辭了。

雪懷略一思忖，又打發一名侍去了太醫院，叮囑侍：“看看能不能請一位醫正過來。”

李云珠聽聞言，強撐著病從里間走出來，對雪懷說道：“王妃，既然剛剛那位太醫也說現在用的方子沒有問題，那我繼續用著就行了，王妃不要為我費心，我這也不是什麼大病。”

自從生了兒，便甚出門，也只是這次來京城才與雪懷初次見面，雪懷請了太醫過來，李云盼已經很激了, 現在又要再請醫正，李云盼覺得很不好意思。

雪懷起，親自攙著回到床上, 笑著說道：“大姑姑說的是哪里話，既然病了，那就沒有大病小病之說，有病就要治好，再說，我這就是皮子而已，哪里就費心了。還有，這里沒有外人，大姑姑就和三姑姑一樣，我懷姐兒或者雪懷吧。”

李云珠原本也是江湖兒，只是這兩三年纏綿病榻，原本的氣神都被磨沒了，早已沒有了原本的銳氣。

聽到雪懷這麼說，李云珠心中暖洋洋的，覺得自己矯了，拍拍雪懷的手，笑著說道：“好, 那我就你雪懷, 有外人時，再王妃。”

雪懷笑著點頭, 催促著侍快些進宮。

一個時辰后，侍回來，這一次請來了江醫正，與江醫正同來的，還有兩位醫。

江醫正臨來之前見過尤太醫，尤太醫和他說的，自是與和雪懷說的有所區別。

尤太醫還向江醫正說了李大娘子的脈象，江醫正想了想，便帶上了這兩名醫。

與雪懷見禮之后，尤太醫便給李云盼診脈，診完脈，兩名醫拉上簾子，在里面給李云盼查驗。

片刻之后，兩名醫出來，江醫正對雪懷說道：“王妃，不知此可有清靜之？”

雪懷便讓人帶著江醫正和兩名醫去了后面的一間單獨的屋子，沒讓丫鬟進去上茶，依然坐在堂屋里等著。

約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江醫正獨自進來，卻沒見兩名醫，江醫正施禮，說道：“王妃，下有要事相稟。”

雪懷深吸一口氣，原本想屏退邊服侍的，又想起李云珠就在里面，便起，對江醫正說道：“江醫正，咱們到院子里走走。”

江醫正說道：“好。”

兩人正要往外走，門簾起，李云珠走了出來，臉蠟黃，神看起來比方才又差了幾分。

“王妃，醫正大人，你們不用出去，就在這里吧，我也想聽一聽。”

江醫正遲疑，正要開口拒絕，雪懷卻道：“好的，大姑姑也一起聽聽吧。”

說完，使個眼，蒔蘿帶著服侍李云珠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

雪懷這才對江醫正說道：“我大姑姑并非尋常宅子，江醫正能與我說，便也能進耳。”

江醫正略一思忖，說道：“大娘子的不僅是因生產所致，還中了毒。”

雪懷面如常，從尤太醫的閃爍其辭與江醫正的鄭重其事之中，便猜到李云珠的，并非只是生病這麼簡單了。

一定有讓尤太醫不敢說出口，又讓江醫正必須要重視的理由。

原來是中毒啊。

令雪懷吃驚的是李云珠的表現，聽到“中毒”二字，李云珠的子微微一震，然后便垂下了頭，只是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地抓住了自己的子。

“中毒？什麼樣的毒？”雪懷問道。

江醫正暗暗稱奇，面前的兩個子，表現得也太平靜了。

睿王妃年輕，或許不知個中兇險，可這位原該是苦主的李大娘子，竟然連一個字也沒有說。

難怪睿王妃說這位李大娘子并非尋常婦人了。

姓李，睿王妃姑姑，莫非是漕幫中人？

周大當家對外自稱的，便是李門周氏，只是李家訌，周大當家帶著姑嫂，差點滅了李家滿門。

年代久遠，年輕人可能不知道此事，但是江醫正卻是聽說過的。

江湖兒，難怪表現得如此平靜。

話已出口，江醫正也就不再瞞，他盡量詳細地，講解了李云珠所中之毒。

李云珠中的是慢毒，一點一點滲，外部表現便是臉蠟黃，消瘦，食不佳，失眠夢囈，若得不到醫治，任由毒素侵襲，病人最終會臟腑衰歇而亡。

江醫正聽尤太醫的描述便有了猜測，他之所以會帶上醫，是因為凡中此毒的人，上會出現深斑痕，經過醫查驗，李云珠上已經出現斑痕。

江醫正解釋完了，李云珠才重又抬起頭來，問道：“醫正，我還能活多久？”

江醫正怔了怔，看向李云珠的目里多了幾分敬重。

他見過太多病人，不是任何人直面生死時，還能做到如此冷靜，僅是這份鎮定，面前的子便值得他的敬重。

“若任由毒素繼續侵襲，大娘子最多還有一年的時間。”

“一年啊，看來是不急著讓我死啊”，李云珠澹澹一笑，笑容里只有嘲諷，卻看不到苦，“不知我這毒可能解？”

“能解，但需要時間，而且解了毒之后，也要慢慢治療，即使治療有效，大娘子也不可能恢復如前，終究傷了本，會損些壽元。”江醫正坦然。

“能治就好，妾先謝過醫正大人。”李云珠起施禮，言談舉止沒有毫拖泥帶水。

江醫生暗暗稱奇，說道：“李大娘子若不介意，本想檢查一下李大娘子常用之，不知妥否？”

“這是應該的，醫正大人里邊請。”

李云珠想要去簾子，可出去的手卻暴了的緒，雪懷看到，李云珠的手在發抖。

雪懷知道，這不是害怕，而是氣的。

雪懷上前一步，握住李云珠的手，李云珠手指冰涼，指尖簌簌抖，如同寒雪來襲時枝頭上被凍僵的孤鳥，雙眼被冰雪遮住，但那雙凍住的雙翼下，熱依然在流淌。

江醫正走進里間，因為擔心過了病氣，大多時候巧巧都由娘帶著，晚上也不和住在一起。

因此，里間里只有李云珠的東西，床榻被褥是到了京城置辦的，但是屋里也有很多東西，是平素用慣的，來京城時也一并帶上了。

江醫正查得很仔細，足足查了一個時辰，最后確定了兩件東西，一件是李云珠用的枕頭，枕芯里填的是茶葉，選的是產自嶺南的凰茶，加了桂花，李云珠很喜歡這個枕頭，，睡覺非此枕不可，即使來京城，也要隨帶著。

第二件則是李云珠掛在床頭的香囊，這香囊出自杭城四季春香鋪，李云珠是四季春的老主顧，不喜燃香，也不用香，只喜歡隨帶著香囊，現在有病，很出門，便將香囊掛在床頭。

江醫正問道：“除了這個香囊以外，李大娘子手中可還有其他香囊？”

“有的。”

李云珠來丫鬟，兩個丫鬟抬進一口箱籠，箱籠里裝的也是李云珠的東西。

江醫正從箱籠里找出十幾個這樣的荷包，連同那個枕頭一起帶回太醫院查驗。

送走江醫正和兩位醫，雪懷想要對李云珠安幾句，卻發現無從說起。

李云珠笑了笑，對丫鬟們說道：“把咱們帶來的東西，連同巧巧和你們的，全都扔掉，不，燒掉，不要心疼，我出銀子，你們去買新的。”

雪懷也跟著笑了，說道：“我讓人帶你們去買。”

丫鬟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既張又著急，雪懷看在眼里，什麼也沒說。

次日，雪懷和李綺娘一起過來，昨天把這件事告訴了李綺娘，李綺娘便坐不住了，從庫里挑了些李云珠能用得上的東西一起帶過來。

雪懷看到李云珠屋里的擺設已經換過了，除此以外，雪懷還細心地發現，李云珠帶來的丫鬟了一個。

記得那是個十六七歲的丫鬟，好像是蓮，因為這個丫鬟眼下有一顆淚痣，因而雪懷多看了幾眼，也記住了的名字。

見雪懷在看丫鬟，李云珠澹澹地說道：“昨晚打死了一個。”

“哦。”雪懷徹底放下心來，李云珠用最快的速度，肅清了邊眼可見的患，至于這些患背后的人，想來也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這時，門房讓人過來通傳，江醫正來了。

昨天江醫正帶回去的茶葉枕和香囊，已經檢驗出來，兩者都有毒。

毒煮過水，再用這水在茶葉上噴灑，噴過毒水的茶葉，晾曬之后填到枕頭里。

茶葉之中混進桂花，桂花的香氣遮去了毒水的味道，何況，隨著毒素的不斷侵襲，李云珠的味覺也已大不如前。

也正因為的味覺開始褪化，所以現在用的香囊，香氣比以前用的也馥郁了許多。

香囊里的香料沒有問題，問題出在香囊上。

香囊的布料浸過毒水，因為本就是很深的，所以只從上是看不出來的。

不僅是這一個香囊，箱籠里找到的十幾個香囊全部都是浸過毒水的。

枕頭，香囊，這兩樣都是李云珠平時離不了的東西，可想而知，毒素在不知不覺之中，就是這樣慢慢侵了的。

不急不緩，一年，兩年，按照江醫正所說，李云珠頂多再撐一年。

前后也不過三年的時，卻能要了一個人的命。

且，不會引起懷疑。

即使李云珠死了，世人也只會以為是久病不治而亡。

已病了許久，若死了，當然只能是病死的。

江醫正開了解毒的方子，這方子不會立時見效，但是只要還能醫治，便是不幸中的萬幸。

李綺娘早有準備，前腳送了江醫正回太醫院，李綺娘后腳便讓人將一份厚禮送去了江家。

臨走的時候，李云珠忽然對李綺娘說道：“妹子，答應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大嫂，好嗎？”

李綺娘原本是準備回去就給周大當家寫信，然后六百里加急送過去的。

現在聽李云珠這樣說，李綺娘有些為難，這麼大的事，怎能不告訴周大當家？

見李綺娘遲疑，李云珠說道：“毒是下在我上的，這下毒的人，當然也要我親手拔出來。”

李綺娘了然，有些擔憂地說道：“你的人手夠用嗎？”

知道李云珠來京城，只帶了娘和幾個丫鬟。

李云珠笑道：“妹子，你不會以為這兩年我除了這殘破的病，便一無所有了吧。”

李綺娘懂了，李云珠還有后手。

從宅子里出來，母二人一路無語，快到國公府時，李綺娘才幽幽地說道：“做人，真不容易。”

雪懷失笑，娘也算是從刀尖上滾過的人了，這會子才會到做人不容易？

這就是李綺娘吧，自己過那麼多的苦，卻從來也沒有自怨自艾。

反倒是看到別人的苦難，才會說上一句“做人真不容易”。

雪懷抱住李綺娘：“娘，放心吧，大姑姑一定能好起來的。”

如李云珠這般的子，可能會有一時的迷失，但是只要尚能蘇醒，便還是。

用鮮捍衛尊嚴，哪怕刀劍無反傷自，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