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容貌端麗神卻又冷漠無比的年，此刻莫名對著他紅了眼圈，葉舒文在短暫的怔愣之后，也不由有些驚慌失措。

他忙不迭去手去拽餐館里放的卷紙，然而才手到那上頭糙的材質，又忙不迭回來，七手八腳的翻著自己的兜，終于從里頭找出一包尚未用完的餐巾紙，小心地出一張放在明覺的面前。

“別哭，別哭。小孩子，整天開開心心的才……”

話一說完，又考慮到明覺之所以這麼傷心，很可能是景傷，又想起了他爸爸……哦不，他義父。

因此，雖然他明知道這人可能沒做什麼好事，此時看著，卻仍是不由有些心酸。

這放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的原則比誰都堅定，他的三觀也十分正常。雖然喜歡貌，卻不會簡簡單單就以貌取人……可如今，面對這個年，卻仿佛一見如故，冥冥中自有一種親近之。

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明覺只是紅了眼眶，并沒有哭出來。

他看著眼前擔憂的看著他的男人，一瞬間，莫名的淚意又涌上心頭。

這個人——

這個人看著三四十歲了，之前還勉強能端住長輩的姿態，可如今多相一段時間，他在明覺面前，卻又仿佛小孩子一樣……

這樣的人，真是十分真實啊。

外界的人，原來也不是沒有一點可取之的。

他心思轉的飛快，不過轉瞬便又重新回到之前那種平靜無波的狀態，并直接無視了那張餐巾紙，端坐在那里：“我沒事，你接著吃吧。”

葉舒文被這莫名其妙的緒染，此刻哪有心接著吃喲，被拌的紅彤彤的面條，此刻也都沒了吸引力。

他嘆口氣，把那餐巾紙拿回來，了自己的，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義父……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明覺一愣。

從來，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

他笑，說教，捉弄他，有時候也很嚴肅……

“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最后，他這麼回答。

明覺看著葉舒文，這麼多年了，從沒人問過義父的事，他也不愿意把義父的好，說給別人聽。哪怕是瑛娘。

可此時，此，此景，他卻不由自主放下心防，細聲與他講述過往的事。

“遇到義父之前，我其實是個孤兒。”不算孤兒的孤兒。

“這有什麼想不到的？”葉舒文年齡大了，說話卻十分不像那麼回事：“你都有義父了，對他還這麼深，多半自己家庭不怎麼健全。”

他平日里說話其實也是個這調調，不過被溫文而雅的外表掩飾，讓別人看到的，多半都是假象。明覺卻不以為意，他什麼難聽話沒聽過，此時葉舒文說話不客氣，他居然也就這麼平心靜氣的接了。

“我天生是個癡傻兒。生父不詳，母親因為未婚先孕，從家中教養的小家碧玉，淪為人人喊打喊罵的瘋婆子。”

那個瘋婆子偶爾清醒時，會想起自己的兒子，然后會舉著柴火瘋狂的打他：“……他明明說過，你天資過人，萬中無一……你為什麼留不住他？！為什麼留不住他？！”

反而是瘋了的時候，雖然會把撿來的東西混著泥沙都塞到他里，可笑的時候，還是像花一樣。

他看著眼前那一碗仍舊熱氣騰騰的面條，突然譏諷般的一笑：“那個時候，我長到七歲，都沒有嘗過飽的滋味，每天除了冷，就是。”

“倘若在瘋了的時候得病，也仿佛是一種莫大的。因為病中，那個瘋瘋癲癲的母親，總還曉得給我多討一口飯。”

他這樣平靜地敘述著事實，聽在葉舒文眼里，突然就不是滋味了起來。

他看著眼前那已經漸漸塌塌化一坨的面條，突然又拿起筷子，重新把它塞到里去。

——一個瘋瘋癲癲的人，帶著一個孩子，能活下來，當真是明確命大。

明覺看著他的作，雖沒有說話，眼神卻不由有一化。

這個男人，論起實際年齡來，看似他比較大，可明覺在那小院中孤獨待了那麼久，除了人世故不太，若論心智，已經遠超于他了。

可被這種如父輩般的人如此細心對待著，他的心中還是仍舊又涌起一抹溫暖來。

盡管他知道，當葉舒文徹徹底底見識過他所做的一切，ＵU看書 wwｗ.uukａnshu.com這溫暖也會如鏡花水月，比曇花還要短暫。

“……后來有一年，那一年，村子外莫明奇妙來了許多人——這不正常。”

“那個村子實在太偏遠了，真論起來，其實本不算是山腳，而是就仿佛掛在山壁上，那一隊人也是稀里糊涂走山路，誰知就這又極了，拿著武便對著村子里的人大肆屠戮，本沒有半點人。”

“我的母親因為瘋瘋癲癲，才跑出不過兩米遠，便被人一桿長槍挑在肚皮上，我看到的時候，腸子都流了出來。”

他說起這件往事，鎮定非常，沒有半分其他的。

此刻，早已忘記那個瘋起來能把泥漿灌進他里的人究竟長什麼樣子，只記得哪怕到最后衫襤褸了，腰帶上依舊繡著一朵迎春花。或許，是為了紀念心中的那個人吧。

“這怎麼可能呢？”

葉舒文瞠目結舌。

如今是什麼年代？！

這個年代，哪怕十幾二十年前，若說有什麼大規模的屠殺事件，他算著明覺的年齡，也本不可能！偏遠的小山村，究竟有多偏遠，衛星總能查的到吧？怎麼會有這種事呢！

可明覺的樣子，雖然波并不劇烈，可葉舒文就是覺得，他完全沒必要在這上頭撒謊。

他聚會神地聽著。此時此刻，是真正連飯也顧不得吃了。

“……我躲在村子里。……”

“……我們連屋子都沒有，就躲在一戶人家破舊的豬圈后的柴垛里。可能是因為我天賦異稟，所以那個時候靈氣，才沒有讓別人找到我。”

此時此刻，葉舒文的神，十分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