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蕓兒垂著眸子,聽到母親如此相問,心頭便是一涼,眸心滿是駭然地看著母親,輕聲道:“娘,您說什麼?”
徐靖見兒還不知,心頭越發酸,道:“娘說,赫連隆日向泰兒指名要你,還說,若不將你嫁給他,他便班師返回大赫。”
姚蕓兒的臉倏然變得慘白,徐靖焦急不已,攥住了兒的手,又一次開口道:“你倒是快和母親說說,你究竟是如何識得的赫連隆日,那日的宮宴,只有皇帝與王公大臣作陪,你既然沒有出席,他又怎會見到你?”
姚蕓兒回想起當日的事,只覺得心如秋蓮,苦不已,沒有回答母親的話,而是對著母親輕聲問了一句:“娘,若是赫連隆日當真要兒嫁到大赫,您……會答應嗎?”
徐靖不料會問出如此話來,當即便怔在了那里,瞧著兒楚楚可人的小臉,見孩子澄如秋水般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那眸子里,既有害怕,又有期冀,還有祈求。的心變得很,幾乎口而出,要告訴兒娘會護著你,娘拼盡全力,也不會讓你嫁到大赫那茹飲的地方去。
可驀然,兒子清朗的容闖進腦海,大周朝岌岌可危的江山,更是要將到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讓無路可走。
瞧著母親沉默的容,姚蕓兒的心漸漸涼了下去,最后一期盼,也了末。
知道,這個皇宮,早已待不下去了。如今赫連隆日既然會求娶自己,皇上自是不會拒絕,嫁到大赫,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可卻還是向母親問出了這句話來,那樣期盼,期盼著母親能告訴,不會有人把送走,即使是一句安也好。
可徐靖終是轉過了子,任由淚水撲簌撲簌地滾落下來,卻始終一個字也沒說。
爹爹走了,相公娶了別人,就連母親,也不要自己了……
姚蕓兒低下頭,一大顆淚珠順著眼角滾了下來,沒有說話,站起子,對著母親跪了下去。
“娘,兒愿意嫁到大赫,您別哭。”姚蕓兒出小手,為母親將臉上的淚珠拭去,的聲音輕,一字字打在徐靖的心上,讓人心如刀割。
“兒不孝,一直都不曾為您和爹爹做過什麼,如今爹爹已經不在了,兒已經沒有機會再去盡孝心了。如今,就讓兒,為娘做一件事吧。”
徐靖心頭大慟,忍不住將姚蕓兒一把攬在了懷里,淚如雨下:“蕓兒,是娘對不住你,是娘對不住你!”
姚蕓兒將子埋在母親懷里,什麼也沒有說,唯有一行淚水,輕輕地落了下來。
夜漸漸深了。
永娘捧著一碗百合銀耳湯緩緩走了進來,就見徐靖一襲寢,端坐于梳妝臺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姐,時候不早了,您將這湯喝了,早些歇息吧。”永娘聲寬著,將玉碗端至徐靖旁。
徐靖著鏡中的自己,宮二十多年,早已不再是當年的如花,而是慢慢地為一個深宮婦人,一個利熏心、不擇手段的深宮婦人。
低下眸子,將玉碗端起,攪著致的玉勺,低聲道:“永娘,你說,我和肅哥若是沒有找回這個孩子,蕓兒的日子,是不是會更好?”
永娘垂下眸子,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難,可如今侯爺已不在了,失去了這個靠山,小小姐縱使留在您邊,往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兒去。您將送到大赫,明為聯姻,卻也實實在在是一片慈母心腸,也是為了好啊。”
徐靖深吸了口氣,緩緩道:“話雖如此,可一想到這個孩子是肅哥在這世上僅存的骨,我卻護不了,還要把送到那麼遠的地方,我這心里……”
徐靖言至此,再也說不下去,將那玉碗擱下,無聲地哽咽。
永娘瞧著也是心疼,只得勸道:“這凡事都有兩面,雖說小小姐如今遠嫁大赫,你們母日后難以相見,可您瞧小小姐這眼里心里都還想著那袁崇武,這次遠嫁大赫,也未必不是一個轉機。”
徐靖心如刀絞,輕輕地道了句:“若是肅哥還在,我們母,又豈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永娘聽了這話,心里也是不忍,道:“小姐,聽奴婢一聲勸,這事兒您是做不了主的,皇上打定了主意要將公主送給赫連隆日,您若是阻攔,只怕是火上澆油,還不知皇上對公主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其中的關竅,徐靖又豈會不知,當即收斂心神,將眼眶中的淚水了回去,對著永娘問起旁的話來:“要你去打聽的事,打聽清楚了沒有?”
的話音剛落,永娘的眼睛里便是一亮,對著徐靖笑道:“瞧瞧奴婢這記,將正事給忘了。”
語畢,永娘則是一五一十地說了下去:“奴婢已將小小姐旁的宮人都喚來問了個仔細,才知道宮宴當天赫連隆日曾借故離席,也不知怎的,竟讓他在后園里見著了公主,聽月娥說,小小姐那天在園子里秋千兒,那赫連隆日倒也當真無禮,直接就去問小小姐的閨名,倒是嚇了月娥們好大一跳。”
徐靖聞言已抿笑起,道:“大赫國民風彪悍,男子遇到心的子,的確是直來直去,沒有咱們這些講究。”
“奴婢還聽聞赫連隆日雖然容貌獷了些,可為人豪爽,在大赫國中口碑極佳,是個百里挑一的英雄。而且赫連隆日還說,公主若是嫁過去,直接當他的王妃,是正妻!”
徐靖聽到“正妻”這兩個字,眼睛頓時發出來,失聲道:“這是真的?”
永娘點了點頭,笑盈盈地開口:“自然是真的,小小姐可是咱們大周數一數二的人,那赫連隆日瞧見還不跟瞧見仙子似的,如今又以正妻之位下聘,奴婢尋思著,等公主嫁過去,定然也是被赫連隆日千寵萬寵地過日子,苦不到哪兒去。”
徐靖聽了這番話,原本一直愁眉不展的臉面上,終是微微展,角亦噙著淡淡的笑意,頷首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等蕓兒嫁過去之后,咱們多派些使者過去,若那赫連隆日對不好,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永娘答應著,主仆倆又說了幾句別的,大多也都是與姚蕓兒有關。
待赫連隆日答應增兵后,周景泰便命禮部著手準備姚蕓兒的婚事,因著姚蕓兒曾與薛湛定親,禮部諸員絞盡腦,為姚蕓兒重新擬定了公主封號,并由太后一道懿旨,只道姚蕓兒要為生父守孝三年為由,唯恐耽誤了薛湛婚事,遂與薛湛解除了婚約,而后又將鎮國公的兒,淑貴妃的侄許配給了凌家軍的帥,并道只等薛湛回京,便由皇上親自為其主婚。
太后的懿旨與皇上的圣旨幾乎同一天被人快馬加鞭,送至池州的凌家軍的軍營,此外,皇上還親自派了朝中大員,明為欽差大臣,為皇上視察軍,實則卻是安薛湛,曉之以,之以理地將眼前的局勢一一說了個清楚,生怕薛湛心中不服,會滋生反意。
豈料薛湛神如常,只讓人將京師的欽差大臣款待得滴水不,而等這些人回京后,面對周景泰的質問,皆口口聲聲,一致道薛湛領旨謝恩,軍中一切如常,未見毫不滿。
周景泰遂放下心來,只等大赫兵馬與凌家軍會合,如數年前一般,將嶺南軍的反賊盡數剿滅。
荷香殿。
“公主,您快來瞧瞧,這些可都是太后賞賜下來,為您添妝奩的,這麼多好東西,可要將奴婢的眼睛都給晃花了。”
月娥喜滋滋的,對著一旁的姚蕓兒喚道,姚蕓兒見笑瞇瞇的樣子,不愿掃了的興,遂微微一笑,走了過來。
果真,桌子上琳瑯滿目,滿是珍品,姚蕓兒的目最終落在那一支頭簪上,那簪子由夜明珠打造,與旁的簪子毫無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尾端十分尖銳,仿佛看上一眼,都會將眼睛灼痛了去。
出小手,將那支簪子挑起,對著月娥道:“我只留這支簪子就好,其他的,你和西翠、月竹們一塊分了吧。”
月娥一驚,趕忙道:“公主,這些都是太后賞給您,要您帶到大赫去的,您就是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拿啊。”
姚蕓兒在錦凳上坐下,聽到月娥如此說來,便輕聲道:“這些東西若跟著我,可真是可惜了……”
月娥聞言,便覺得不解,可卻也不敢多說,主仆倆沉默一會兒,月娥小心翼翼道:“公主,容奴婢多一句,您明日便要嫁到大赫了,你若有什麼放不下的人和事兒,不妨和奴婢說說,心里也舒服些。”
姚蕓兒目漸漸變得迷離起來,沒有去看月娥,而是猶如自言自語般開口道:“我沒什麼放不下的,要說有,就是我的娘親,還有我的姐弟,我離開家那樣久,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姚蕓兒攥著手中的簪,想起清河村,角便噙起兩彎酒窩,聲道:“還有我家里的春花、大丫,也不知道它們有沒有挨,有沒有人照顧它們。”
月娥丈二和尚不到頭腦,睜著一雙眼睛,傻乎乎地凝視著姚蕓兒,心里不由得瘆得慌,還以為公主因著要嫁到那般偏遠的地方,心里了刺激,變得神智失常起來。
姚蕓兒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對周遭的一切視若無睹,輕語道:“月娥,往后若有機會,你能替我去清河村看一眼嗎?”
月娥雖然不懂公主在說什麼,可聽這般開口,自是不敢不出聲,當下忙不迭地開口道:“公主放心,奴婢再過幾年就能出宮了,等奴婢出宮后,一定替你去清河村看一看。”
聽了這話,姚蕓兒角的梨窩越發甜,已許久不曾這般笑過了,這一笑,仿佛千樹萬樹梨花開一般,到了極致。
“嗯,你若瞧見了我相公,能不能幫我帶一句話給他?”
月娥臉頓時變了,聲道:“公……公主,您這還沒親,又如何來的相公?”
姚蕓兒沒理會,凝視著手中的簪,著那尖尖的尾端,比匕首還要尖銳,若是將它扎在自己的心口,也不知道會不會疼……
胡思想著,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月娥,你若瞧見他,幫我告訴他,我無論是姚蕓兒,還是凌蕓兒,都只有他一個夫君,無論是我的人,還是我的心,永遠都只會是他一個人的……”
姚蕓兒說到這里,晶瑩的淚珠便一顆顆地從眼眶里落下,低垂著眼睛,看著那些淚珠落在自己的衫上,凝好大一攤水漬。
月娥已不敢說話,只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有——”姚蕓兒用手背拭去自己的淚水,可那淚珠卻越流越多,怎麼都忍不住。
“你幫我問問他,為什麼……”姚蕓兒嗓音酸,艱難地出聲,“為什麼要殺我父親……又為什麼,要娶別的人……”
說到這里,姚蕓兒已是再也說不下去了,用了那樣大的力氣,才將自己的淚水回去,回頭,就見月娥臉雪白,滿是驚恐地站在那里。
姚蕓兒頓時覺得過意不去,勉強扯出一笑來,輕聲道:“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月娥不敢說話,搖了搖頭,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姚蕓兒不愿再為難,也從不曾想過,月娥會真的替自己去清河村,這些話不過是一直積在心底,此時說出來,心頭果真好了不。
姚蕓兒站起子,溫聲道:“時候不早了,我去歇息了,明日里,我就要走了。”
的臉依舊是安安靜靜的樣子,說完這句話,則轉回到了殿,將那簪小心翼翼地包好,收在了懷里。知道,只有當送親的退伍踏大赫的國土時,赫連隆日才會增兵相助的母親和哥哥,去攻打摯的男人。
的確不孝,即使父親死于袁崇武之手,可竟還是恨不起他。為人子,早已無活在這世上。而徐靖是的母親,不要說徐靖只是將嫁給赫連隆日,即使將自己嫁給任何一個男人,也都會愿意的。
送親的隊伍綿延千里,一路向著大赫行去。
姚蕓兒獨自一人坐在輦中,從頭到腳,都是鮮艷的大紅,無不著喜慶。早起時,當盛裝告別徐靖時,徐靖卻沒有見,斂衽跪在披香殿的殿門口,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叩謝母親的生育之恩。
而后,便是煩瑣的、冗長的、各種各樣的規矩和禮儀,當上了鸞車后,已是筋疲力盡。
了那支簪,知道此時還沒到時候,無論多難多苦,都要撐下去,只有等赫連隆日出了兵,才可以了結自己。
這樣想來,姚蕓兒的角便漸漸浮起一抹淺淺的微笑,因著年紀尚小,那抹笑容中,還帶著幾分稚氣未,更顯凄涼,無依無靠。
大赫與大周相距甚遠,送親的隊伍浩浩,仿佛這條路永遠也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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