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剛說完,李壯一拍大,喜道:“可不是,這一大桌菜,哪能沒有酒!”
不等姚蕓兒走開,袁武便一手攬住,讓在自己旁坐下,黑眸對著李壯看了一眼,淡淡道了句:“想喝酒,自己去打。”
李壯頓時不敢說話了,將腦袋垂下,端起碗了起來。
“相公,”姚蕓兒輕輕地在桌下搖了搖男人的袖,按照習俗,家中有男客,子素來不能與男子同食的,姚蕓兒有些不安,道,“我要不先回屋子,等你們吃過,我再來吃……”
袁武自是不允,為夾了一筷子的菜送進碗里,溫聲道:“不必,快些吃吧。”
孟余等人見袁武與這小娘子說話都輕聲細語,更不時為夾菜,而那小娘子著碗里的菜卻滿是難為,似是怎麼也吃不下一般,只苦著一張臉,對著袁武道:“你別為我夾菜了,我吃不下。”
袁武低聲勸道:“多吃一點。”
瞧著兩人這般旁若無人的樣子,李壯張了張,本還想再說個幾句,還沒開口,就見孟余對著他使了個眼,示意他閉吃飯。
因著沒有酒,袁武的心思也一心在這小娘子上,席上倒是十分安靜,孟余一行人一語不發地吃著飯,瞧著袁武對姚蕓兒關懷備至的樣子,那眉頭卻是越皺越。
姚蕓兒夾起一塊魚,放在里咀嚼了幾口,這魚經過腌制與晾曬,按理說早該沒了腥味,可不知怎的吃進里后,那子魚腥味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只讓姚蕓兒忍不住,捂住匆匆跑了出去。
袁武見狀頓時擱下筷子,也跟了出去,見姚蕓兒吐得昏天暗地,自是心疼不已,大手在姚蕓兒的后背上輕拍著,低聲道:“好些沒有?”
姚蕓兒難極了,忍不住淚眼汪汪地看著自己的夫君,嗔了句:“我說我不吃,你偏要我吃……”
袁武無奈,將攬在懷里,為將角上的水漬拭去,輕聲道:“好,都怪我,別哭。”
孟余一行人站在門口,瞧著這一幕,三人臉上都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李壯,更是往孟余旁湊了湊,嘀咕了一句:“我說先生,咱是不是找錯人了?這真是咱元帥?”
孟余也沒理會,瞧著眼前的那對夫妻,眉宇間卻是沉了下去。
晚間,將姚蕓兒安頓好,袁武方從里屋走出來,見到他,三人當即站起子,袁武走到桌旁坐下,隨手指了指凳子,道:“坐吧。”
待三人坐下后,袁武看了孟余一眼,低聲道:“說吧,究竟是什麼事。”
孟余躊躇片刻,終是一咬牙,那一句話,猶如一個霹靂一般,響在男人耳旁。
“元帥有所不知,您的原配夫人,與兩位公子,尚在人世。”
袁武的臉“唰”的一下變了,他霍然站起子,一把攥住孟余的領口,將他帶到自己面前,沙啞道:“你說什麼?”
孟余見他眉頭皺,眼瞼微微跳,心下微覺駭然,卻仍逐字逐句道:“屬下說,元帥的原配夫人,與兩位公子尚在人間。”
袁武一個松手,孟余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幾步,何子沾趕忙上前扶住了他的子,三人見袁武站在那里,就連呼吸都沉重起來,那臉亦是沒有一,他們從未瞧過袁武這般模樣,此時皆是連大氣也不敢。
隔了許久,袁武方才道了一句:“他們現在在哪兒?”
“元帥放心,如今夫人與兩位公子皆由暨南王氏兄弟照料,只等時機一到,元帥便可以去暨南,與妻兒團聚。”
孟余話音剛落,就見袁武默不作聲,回到桌旁坐下,他的臉被燭火映得忽明忽暗,英的容上,刀斧般深雋,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是合上了眸子,無聲地握了拳頭。
七年前,袁崇武與凌肅于宜關大戰,嶺南軍糧草奇缺,武落后,不得不采用流戰,戰中,袁崇武妻兒盡數被凌肅手下擄去,為將嶺南軍鎮,凌肅以其妻兒命相威脅,袁崇武就范,袁崇武誓死不降,親率騎兵三千深敵腹,將妻兒救回,雙方死傷慘重,袁崇武更是中數箭,終因寡不敵眾,眼睜睜見妻兒被凌家軍擄走。
同年九月,雙方于宜州口再次開戰,凌肅將嶺南軍中數十位高位將領家眷盡數捆縛一起,再次嶺南軍投降,嶺南軍眾人皆是庶民出,其中大多是家中良田被奪,或有親人于徭役中慘死,抑或不堪背負沉重的賦稅,歷年來皆是對朝廷深惡痛絕,當即非但不降,只紛紛吶喊,要與凌家軍決一死戰。
時有嶺南軍左副都統石于明者,妻子尚有孕八月有余,于兩軍戰中哭泣不止,哀求丈夫投降,石于明當機立斷,親手將妻子殺,以免其擾軍心。
嶺南軍中,亦有無數士兵不僅妻兒,就連父母亦是陷于凌肅之手,這些大多是深府殘害、朝廷欺的庶民,一個個紅著眼睛,于陣前紛紛下跪,以叩父母養育之恩。
袁崇武下令,命三軍縞素,與凌家軍決一死戰。
那一場大戰,令山河失,嶺南軍折損過半,凌家軍卻也元氣大傷,不得不退守燁,撤退途中,凌肅命人將嶺南軍親眷盡數死,拋尸荒野,尸骨無存者數不勝數,自此后,凌家軍與嶺南軍便結下了海深仇,袁崇武本人與凌肅之間更是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雙方數年來,大小戰役不下百次,直到三年前,大周朝從北方鄰國大赫借兵,連同凌家軍十萬大軍,共同鎮嶺南軍。
此戰之慘烈,令人不忍目睹,兩軍死傷之眾,數年來無法估計。
最終,嶺南軍副將以及參軍以上高位將領多達一十七人,全部陣亡,其余步兵被俘者數千余人,盡數押至京師,于午門梟首示眾,一日之,京師流河。
至此,這一場持續多年的農民暴方被鎮,史載,“嶺南之”。
而袁崇武本人,亦是下落不明,朝廷只道他已被凌肅砍殺。因念其多次賑災放糧的義舉,民間素以“崇武爺”呼之,渝州大戰后,宜州、暨南等地百姓,家家戶戶立有“崇武爺”牌位,祭祀。
而在嶺南一些偏僻之地,更有不“崇武爺”廟,多年來香火鼎盛,善男信絡繹不絕,而在袁崇武家鄉,則建有袁崇武的“冠冢”,每逢清明,前來祭奠者數不勝數。
孟余回想往事,心頭自是嘆,又見袁崇武沉默不語,不免唏噓,道:“元帥,屬下聽聞夫人當年九死一生,帶著小公子從凌肅手中逃,母子三人姓埋名,一路流落至蜀地深山,直到兩年前才被王將軍找到,這些年想必也是吃盡了苦頭,若等他日元帥與夫人夫妻團聚,屬下斗膽,還愿元帥莫要辜負了夫人才是。”
袁武聽了這話,眸底的神依舊深邃而斂,他一語不發,就那樣坐在那里,讓孟余三人瞧著,再也不敢多說什麼。
不知過去了多久,袁崇武終是開了口,道了句:“孟余。”
“屬下在。”孟余立時恭聲道。
“命張智去暨南,將他們母子三人接到云州,待時機,我自會趕去。”
“元帥……”孟余眼皮一跳,不等他說完,就見袁武一個手勢,令他將余下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你們回去吧。”袁武說完,遂站起子,推開里屋的門,徑自走了進去。
“先生,元帥這是咋了,知道自家媳婦和孩子還活著,要我不還高興個半死,可你瞧元帥那臉,咋還不太好看……”李壯湊了過來,著袁武的背影,對著孟余小聲開口。
孟余瞥了李壯一眼,低聲道:“好了,如今咱們找到了元帥,還有一大攤事要去做,先回荊州再說。”
“啥,咱們不留下來?”李壯睜大了雙眼,驚詫道。
孟余沒心思和他廢話,何子沾倒是忍不住了,道:“你是不是覺得咱元帥不夠惹眼,非要留下來惹得旁人留意才踏實?”
李壯聞言,這才不說話了,一行人臨去前復又對著里屋恭敬行禮,禮畢后方才趁著夜,離開了袁家。
里屋,姚蕓兒依舊沉沉睡著,就著燭,那張掌大的小臉潔若白蓮,著清純的溫婉,今年還不到十七歲,雖說已嫁為人婦,可臉龐上仍舊帶著些許稚氣,倒顯得青青的。
袁武坐在一旁,上了的睡,想起年紀這般小,便已經嫁給他為妻,并為他千辛萬苦地懷著孩子,烏黑的瞳仁中,便是深不見底的疼惜。
他將的小手握在手心,緩緩地上自己的面頰,隔了許久,方才用低低的聲音,喚了的名字:“蕓兒……”
那短短的兩個字,低沉渾厚,深似海。
翌日,姚蕓兒剛睜開眼睛,便迎上一雙深潭般的黑眸。
“相公?”姚蕓兒見袁武坐在床頭,上衫齊整,眼底布滿了,倒似一夜沒睡一般。
袁武見醒來,便微微一笑,握著的小手,放在邊親了親。
“你怎麼了?”姚蕓兒上他的臉,心疼道,“昨夜里是不是沒睡好?”
“我沒事。”袁武將抱在懷里,并將散下的棉被重新為蓋好,暗中卻在沉,不知要如何去和說。
袁武了的子,著白皙的小臉,那間的話便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心頭卻是疼惜更甚。
吃過早飯,姚蕓兒著男人,似是鼓起極大的勇氣一般,才道:“相公,我已經好些日子沒回娘家了,也不知爹爹的子好點了沒有,今天家里沒事,我想回去看看……”
袁武聞言,見那一雙杏眸中帶著的祈求,聲音也是又輕又小的,讓他聽著,心里便了下來,道:“走吧,我陪你回去。”
姚蕓兒一聽這話便高興起來,忍不住上前環住了夫君的頸脖,縱使心頭諸事紛擾,可此時看著小娘子那張可人的笑靨,男人的眼瞳仍浮起幾許溫和,淡淡一笑,俯下子在的瓣上輕啄了一口。
雖然姚母曾打主意,要將金梅嫁給袁武,姚蕓兒的委屈與難過自不必提,可如今懷著孩子,卻更加會到為人母的不易,養兒方知報娘恩,這日子一久,原先的那些委屈倒也消散了不,心頭卻又惦記起娘家起來。
袁武自然明白自家小娘子的心思,臨走時,還從鋪子里割了一大塊,打算一道給姚家送去。
姚蕓兒這些日子都是待在家里安胎,此時驟然出了家門,心底倒是說不出的舒坦,那路似乎還沒走上幾步,姚家的院子便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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