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運氣
陸郁拿棉簽蘸了新打開的藥膏,作輕細致地塗在裴向雀的臉頰上,認真地問:「這裡的傷口,就是那一拳打出來的嗎?」
他的聲音依舊如往常一般的溫,表卻是冰冷的。因為塗藥的緣故,裴向雀得側著臉,並沒有看到陸郁的臉,傻乎乎地應了,解釋道:「這一拳是那時候一不小心,沒注意被他襲的。」他想了會當時的景,甚至還有些自豪,慢慢地說:「後來我們就打起來了,他長得那麼高,卻沒什麼用,也沒占到我的便宜。」
男孩子總是會為了自己能打架而自豪,即使是裴向雀這麼溫和的格,真遇到白天的那種況,也不外乎如此。他從小母親去世,親生父親和陌生人沒有什麼區別,加上又生著病,總被學校裡的人惡意嘲笑甚至是欺辱,所以裴向雀並沒有和人打過架,技巧還頗為嫻。
熊佼的那一拳打下來之後,裴向雀雖然眼前發黑,可是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他沒有熊佼高,又是細胳膊細,沒什麼力氣,正面打起來吃虧,便趁熊佼才揮完拳頭松懈的時候扯住他的胳膊,往後一推,熊佼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
熊佼一只手扶住桌子,嚷了起來,語氣狠,「好啊,你一個啞,和安知州攪在一起,還敢和我手,膽子倒是很大!」
可惜他撂下的狠話,裴向雀一個字也聽不懂,自然也影響不到他。他的抿得很,臉皮繃,在熊佼腳下不穩的時候,又上去踹了一腳。
這一腳徹底惹怒了這個在學校裡橫行半年的小霸王,他面通紅,手到書桌上的幾本書就朝裴向雀扔了過來。
裴向雀躲開了,正打算往後退,熊佼大步向前,一把揪住他的手臂,裴向雀被扯得趔趄了幾步,兩個人撕扯了起來。
安知州從門口進來,裴向雀和熊佼正扭打一團,周圍的書桌倒了好幾個,滿地狼藉。他一愣,早晨還在糾結今天該怎麼面對裴向雀,此時全都忘了,至現在不能讓裴向雀在打架裡頭吃虧。
可還沒等他走過去,門外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
「你們在干什麼?打架?不想上學了?」
那是大腹便便,按照中午的慣例巡視校園的教導主任。
兩個人的作在瞬間停了下來,看向了門外。
安知州只得停下原來的打算,他蹲在地上,裝作收拾書本,其實迅速撕下了一張紙,寫了一句,走過來時將紙團地塞到了裴向雀的掌心裡,「不要說話,我來說。」
三個人跟著教導主任去了辦公室。
教導主任的坐在椅子上,面嚴肅,指著熊佼和裴向雀氣勢洶洶地問,「這是怎麼回事?在學校裡打架,把教室弄得一團糟,還要不要學習了,要不要讀書了?今天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把家長過來,領你們回家,別來上學了。」
老師的話語剛落,熊佼再沒有在教室裡打架的囂張氣焰,認慫得很快,陪著笑臉,先聲奪人地顛倒黑白。他率先指責裴向雀絆倒了自己,兩個人才打了起來,還無恥地向教導主任展示了自己臉上和胳膊上的傷口和淤青。
教導主任低著頭嗤笑,顯然並不怎麼相信,但還是舉杯喝了口茶,淡淡地嗯了一聲,似乎就要這樣輕描淡寫地放過熊佼。然後,目轉了過來,瞧見筆直地站在一旁的裴向雀,對他還有幾分印象,似乎是前段時間哪個青年救助機構送過來的,心裡便有了決斷。
從開學以來,甚至從熊佼能上這個高中,都是因為提前備好了紅包,他收了熊佼父母的許多錢,以往熊佼犯了事,都是由他掩飾過去的,這次也不例外。
既然熊佼不能犯錯,那只有別人犯錯了。
他咽下茶水,咳嗽了兩聲,拿出當一貫教訓學生的姿態,冷聲道:「這位同學,你是從哪裡轉學來的,可能是原來的學校太差,沾染上了打架斗毆的壞習慣,不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學校,是不一樣的。」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大概是給裴向雀求的機會,可惜裴向雀半個字也聽不懂。辦公室裡的燈明亮,裴向雀不能說話,注意力全在那位不知名老師滿是油的臉上,一言不發。
教導主任在這裡待了許久,很見到這麼不識抬舉的學生,張了張,幾乎要罵出來了。裴向雀甚至能覺到可能有吐沫噴到了自己的臉上,看著站在一旁的安知州還是沒有說話。
「老師,不是這樣的。」
安知州皺著眉,終於打斷了教導主任的話,他推翻了方才熊佼講的,說自己剛剛就在現場,親眼目睹了是熊佼自己不小心摔倒在了一邊,遷怒在裴向雀上,先的手。他說的細節詳實,一字一句似乎都是親眼所見,沒有半句假話。
他績一貫優異,教導主任也認識他,也不能不管不顧他說的話,只好又問一遍:「是這樣的嗎?」
熊佼不知不覺站在了安知州的後,小聲地說:「你敢說是,就等著吧。」
安知州咬了咬牙,似乎並不在意這句話,「是的,就是這樣的。」
教導主任似乎也厭煩了無窮無盡地為熊佼干的事屁,加上響起了上課鈴聲,他不耐煩地揮揮手,「那就這樣吧,先放過你們倆一回,兩個人都回去寫份兩千字的檢查過來,下次再這樣就家長過來領你們回去。」
從教室裡出來後,熊佼跟在安知州後頭推了他一把,說:「你還有把柄在我手裡,不會忘了吧,等著。」
他撂下這句話,轉頭去了和教室相反的方向。
裴向雀聽到了後頭的靜,疑地看著安知州。
從走廊外照進來的撒在安知州蒼白的臉上,原本就白的過分的皮此時近乎明,似乎有些虛弱,他勉強笑了笑,走到裴向雀旁,「沒事的。」
沒事的,至現在裴向雀沒有事。
裴向雀沒瞧出來安知州的不對勁,走到廁所前時終於忍不住寫了張小紙條,「我想去洗個臉,剛剛那個老師……」
安知州立在那裡,點了點頭。
他講完了今天在學校裡的事了。
陸郁正好替他將傷的臉頰好了藥,又問:「既然打了一架,上傷了嗎?」
裴向雀支支吾吾了好一會,「青了幾塊,不過沒有破,沒事的。」
「下一次,不要再這樣了。」陸郁的眉頭一,有著前所未有的耐心,想把所有的道理掰碎了說給裴向雀這個小傻子聽,「以後要是遇到了不好的人,不好的事,就躲得遠遠的,不要讓自己傷,知不知道?」
直到陸郁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裴向雀還是皺著眉頭,腦袋都垂了下來,似乎非常疑不解,他很稀松平常地說:「可世上壞的人,壞的事這樣多,到都是,躲也躲不完,可怎麼辦?」
他思考良久,又悄悄地添了一句,「從小到大,我都沒遇到過什麼好事。」
陸郁的心頭都因為這句話揪了一下,這是他在與裴向雀重逢之後,久違的痛苦。他自小遇到的事太多,得太早,加上得了神方面的疾病,整個人從裡到外似乎都如同覆上了鋼鐵,沒什麼能夠傷害到他,除了心底唯一一——他的金雀。
不過細想起來,裴向雀說的話確實如此。
就如同前世一樣,裴向雀什麼錯事也沒有做,僅僅是想唱歌,卻逃不開命運的漩渦,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在把他向最後死亡的結局更推進一步。
他躲不開的。
陸郁看向坐在窗戶旁的裴向雀。外面的天空一片濃黑,已是寂靜的夜了,只有屋點了一盞不太明亮的燈。裴向雀正坐在燈下,映在地板上的是模模糊糊的影子,很瘦,很長,連骨頭都未曾長開。他的皮很白,如同甜牛一般,側臉的廓優,微微翹起,非常人,臉頰上的淤青雜糅了一種脆弱的,著一折就會破碎的纖弱。
似乎察覺到有人正在瞧著自己,裴向雀偏頭看了過來,意識到是陸郁的目,出一個又甜又放心的笑來。
可極了。
陸郁的結上下移。
他啞著嗓音,「不會的,以後不會了。」
裴向雀的眉上翹,「嗯?」
「你以前遇到了許多壞事,許多壞人,那都是以前的事,運氣不好,以後不會了。」陸郁鄭重地許諾,「從今以後,小麻雀只會遇到好人,到好事,都會快快樂樂的,什麼夢想都會真。」
「真的嗎?可是以後的事,誰知道呢?」裴向雀皺了皺鼻子,似乎不太相信。
陸郁的心口滿漲,「真的,因為你現在的運氣變好了,是不是?人的運氣好了之後,就不會再壞了。」
因為即使壞運氣真的找到了裴向雀,陸郁也會趕走它。
裴向雀怔了怔,或許是陸郁的承諾太過認真,又或者是以往陸郁說的每一句話都會真,他真的相信了。
過了一會,他似乎才反應過來,「小麻雀,是說我嗎?」
陸郁笑了笑,「是你,我的小麻雀。」
不知怎麼的,裴向雀聽明白那句,「我的小麻雀」之後,暈暈乎乎的,回家躺倒在床上好半天,還沒回過神來。
他是我的陸叔叔。
我是他的小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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