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夏日的傍晚,隔著一條大路的四房院子里,火生他們一幫工匠剛收工回來。
沈螢兒等幾個婦人正忙著將飯菜端到院子里的桌子上去招呼他們,以小福寶為首的小孩子們跑來跑去,小小的院子里,熱鬧極了。
而老蕭家這邊,也在吃夜飯。
比起后院四房飯桌上的鴨魚和燒酒,老蕭家的夜飯可就磕磣多了。
簡簡單單的雜糧苞米粥,一籮筐有點酸的麥粑。
一盤醬黃瓜條,一盤豆腐。
一個個吃得滿臉菜,三媳婦馬桂芝更是怨聲載道,埋怨燒飯的大嫂范水娥:“大嫂,我這還懷著孕呢,你也不曉得給我煮個蛋開個小灶嗎?”
范水娥尷尬的笑了笑,“三弟妹,明日晌午給你煮啊,夜里就湊合湊合吧!”
馬桂芝一臉的不高興。
二媳婦周松霞幸災樂禍的笑了:“哈,家里一下子了六畝水田,別說蛋了,這往后口糧都得勒腰帶吃!”
“要是當初三弟妹你們不幫著四房田契,這會子想吃啥還不得優先滿足你?”
馬桂芝拉下臉來:“二嫂這是怪我咯?”
周松霞不甘示弱:“事實就是那樣,是你們三房坑了咱整個老蕭家,往后喝西北風都賴你們!”
眼瞅著這兩個人吵架,很快就要帶各自的男人也加陣營,蕭老大作為大哥,將手里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吃飯的時候不許嚷嚷,誰嚷嚷就不要吃了!”
一下子,桌上都靜默下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最委屈最無辜的那個。
蕭老大看了眼眾人,黑的眉頭皺在一起,“那六畝田地,原本就屬于四房,是四弟生前用自己攢的私房錢置辦的,咱如今還給四弟妹,也算是歸原主。”
“大哥,啥歸原主?”蕭老二不樂意了。
“就算是四弟給人寫字畫攢下的私房錢,可是誰供四弟吃飯念書的?不還是咱老蕭家嘛!”
周松霞也連聲附和,“老二說的沒錯,這就好比養了一只老母,咱每天喂它吃苞谷,那它下的蛋能算它自個的嗎?那不能啊!”
蕭老大皺了皺眉,有點不太好辯駁。
旁邊的范水娥這時說:“老二,二弟妹,話不能那麼說。”
“甭管咋樣,當時那種況下,螢兒就算是個普通人,過來幫咱給三弟妹診治,咱也得拿診金出來才對呀!”
蕭老三和馬桂芝連連點頭:“還是大嫂明事理,難道我們三房這兩條人命不值那六畝田地?”
周松霞磨牙。
馬桂芝怪笑著,又問:“該不會二嫂就不得我一尸兩命,好給老蕭家省下兩份口糧吧?”
馬桂芝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坐在旁的蕭老三已經沉下了臉,手里的筷子得嘎吱作響,臉頰上的也梗了起來,另一只手從桌子底下托住了桌子的邊緣。
看這架勢,接下來周松霞只要一句話沒說好,這飯桌很可能就要被掀個底朝天,大家伙兒連稀飯都沒得喝。
“老三,你悠著點兒!”蕭老大再次出聲,并用眼神去警告蕭老三。
蕭老三上的氣勢往下了。
蕭老大又去看蕭老二兩口子,卻發現這兩口子就像那個晌午的澡花,全嫣兒吧唧的了。
飯桌上的氛圍再次陷詭異的安靜。
這安靜就像表面平靜的湖面,氣勢底下蘊藏著巨大的波濤。
不想一個釜底薪的解決法子,早晚還得!
就在這時,一直沒有說話,一直只是埋頭喝粥,吃麥粑的蕭老太太蔡氏放下了筷子。
出手絹兒了角,又收起手絹兒,垂下眼,眼觀鼻觀心的將掛在脖子上的佛珠正了正,最后才抬起眼皮子,目拂過面前一眾兒子媳婦的臉,神莫測的笑了笑。
“別急,都別急。”
“四房就算拿去了那六畝田地又能咋樣?別忘了,我可是有大神通的!”
“娘,你又來了……”蕭老大滿頭黑線。
蔡氏斜睨了蕭老大一眼,淡淡一笑。
那笑容,淡定自喏,勝券在握。
“這些天我閉關修煉,跟神靈通了神識,你們等著看好吧,很快,四房那瘟神和掃把星就會得到報應,菩薩已經告訴了我,他們的新宅子是蓋不起來的!哈哈哈,你們就等著看好吧!”
“娘,您能不能再多一點,神靈還說些啥?”周松霞長了脖子跟蔡氏這打聽。
然而,蔡氏卻沒有搭理周松霞。
抬手打了個佛號:“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泄,天罰即將降臨,到時將滌清四房那兩個邪魔,你們到時候就明白了!哈哈哈……”
撂下這番話,蔡氏起回屋去接著禮佛去了。
周松霞著蔡氏走遠的背影,捅了捅坐在旁的蕭老二:“你娘故弄懸殊!”
蕭老二尷尬的笑了笑,又看向桌上其他人。
顯然,大家的表都一個樣兒,明顯寫著:“誰信老太太那些話,誰是傻子!”
然而,就在蔡氏放出這個預言后的當天夜里,原本上半夜還是明月高懸,可后半夜,突然烏云遮蓋住了月亮,狂風四起,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周松霞起床關窗戶,看著外面院子里的景象,嚇得渾直哆嗦。
“這天變得嚇人,就沒見過這麼嚇人的雨!”
“該不會咱娘的話這回要應驗了,老天爺這是真的來收沈氏他們母子啦?”
蕭老二抱著枕頭睡得正酣,聽到這話哼哼著含糊不清的說:“收就收吧,活該……”
周松霞點頭,“沒錯,就是活該!”
窗外又是一道雷電劃過,扭曲的面孔在影里如同猙獰的鬼魅。
后院,小茅屋雨了,沈螢兒將屋里的盆桶瓢茶碗啥的,全都拿出來,都要擺陣列了。
屋外下大的,屋里下小的,滴滴答答就沒個消停。
沈螢兒忙得一夜都不得歇,而小福寶卻蜷在床上一角里睡得正香,是啥事兒都不知道啊!
沈螢兒不嘆,這娘,可真不好當。
怪不得世上人都說不能忘記親恩,辛辛苦苦把一個孩子拉扯大,真是不容易。
隔天一早,雨停了。
沈螢兒一宿沒合眼,眼睛火辣辣的,憔悴了不。
偏偏這時候,喜梅從外面一路泥濘的跑過來,神慌張,眼底都是驚恐:“螢兒,你家那宅基地能不能換個地兒啊?”
沈螢兒一臉懵:“喜梅嫂子,你說啥呢?出啥事了嗎?”
喜梅跺了跺腳,“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家那宅基地里挖出一個怪東西來,村里上了年紀的人都說,那玩意兒最邪門,誰在那上頭蓋屋子,會絕戶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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