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的是星際通用語，阮時青自然聽不懂。

　但從對方急切的神、加重的力道，以及時不時掃過飛行零部件的目，阮時青多猜到了一點對方的意圖。可他還是搖搖頭，裝作一副懵懂茫然的模樣，表示自己聽不懂他的話。

　“原來是個古人類？”男人倒是不意外的樣子，將他上下掃視一遍，見他著陳舊，形容更是狼狽，咕噥著道：“通用語都聽不懂，不知道又是從哪里逃出來的……”說著朝阮時青做了個讓他等等的手勢，便大步離開。

　走到垃圾場邊緣一個簡陋的帳篷前，男人大聲吆喝了幾句，之后便領著一個圓柱形的機走了過來。

　那圓柱形的機漆了灰，半人高，底部裝有圓盤，自行跟在男人后，似乎是智能的。

　走到他面前后，那機的圓柱壁上出兩只機械手，頂部的半圓應該是頭部，轉幾下后對準了阮時青，彬彬有禮的問好：“先生，您好。”

　倒是比他的主人更有禮貌。

　更重要的是，它說出來的語言，竟然是標準的普通話。

　阮時青滿眼驚訝，試探著回應了一句：“你好。”

　“好了，現在有翻譯了，你可以告訴我，你手上的東西是在哪里找到的了？”男人的話通過機人進行同步翻譯。

　果然是對他手里的零件產生了興趣，阮時青猜測那架墜毀的飛行應該造價不菲。

　想到仔細藏好的驅和引擎，他按捺住心底的歡欣，將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流浪年演得活靈活現：“我可以給你帶路，但要是那東西值錢，你得分我錢。”

　男人聽完果然嗤了一聲，表有些兇狠：“其他的你就別想了，老實告訴我地方，給你一百星幣的帶路費。”

　阮時青似乎被他兇惡的神嚇到了，猶豫半晌，還是咬點了點頭，又好奇的看向機人：“這是什麼？”

　男人還沒回答，機人倒是先給出了回應：“我‘Alex’，是納西公司生產的Ⅳ型生活輔助機人，我掌握了兩百六十種星際語言，擅長各種家務——”

　但不等它說完，就被男人打斷，嘲笑道：“看上Alex了？就你這樣的，可買不起。”

　“很貴嗎？我可以攢錢買個便宜的。”阮時青上這麼說著，心里想的是：現在是買不起，等賣掉了驅和引擎就未必買不起了。

　“那你可能得攢上五百年，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男人大約是見他肯帶路，態度和善了許多，還是給他指了另一條路：“不過如果你去地底人集市，運氣好說不定能低價買到翻譯機人。”

　當然，那里都是淘汰下來的老舊型號，語言系統中有沒有收錄古人類語言都是未知數。

　男人惡劣的笑了笑，卻沒有提醒這一點，只示意阮時青在前面帶路。

　阮時青如約帶著人去了飛行墜毀的地方，不過他并未靠近，而是隔著老遠就停下來，出手指：“就是那兒了，我還想去把手里的東西賣了，就不過去了。你能告訴我地底人集市怎麼去嗎？”

　他的提議倒是正合了男人的心意，都不需要走近細看，只需要一眼，他就確定那架墜毀的飛梭正是“銀隼”。男人連呼吸都急促起來，自然也顧不上阮時青了，隨意掏出一百星幣扔給他，敷衍指了指地底人集市的大致位置，便扔下他，迫不及待上前查看。

　阮時青趁著這個機會趕溜了。那架飛行上還有沒有值錢件他最清楚不過。

　果然，大約十幾分鐘后，男人怒氣沖沖從飛梭上跳了下來，豎瞳立起，臉上的鱗片有生命般張合，顯出蛇類獨有的冷：“誰搶了我的驅和引擎？”他憤怒的朝四周張，發現那帶路的小子早就不見蹤影后，只能狠狠踹了旁邊的垃圾一腳，給同伴傳了簡訊，人來把飛梭上剩余有價值的零部件拆走。

　但比起最值錢的驅和引擎，剩下的東西只能算是垃圾。

　男人憤憤罵了幾句，卻又不得不抑著滿腔怒火等待同伴的到來。

　而這個時候，阮時青已經揣著一百星幣喜慶洋洋離開了。這個世界的錢幣不知道是什麼材料鑄造。比幣略大，銀燦燦，正反兩面均鐫刻著繁復華麗的花紋，咋一看仿佛一只威風凜凜的，唯有中央悉的阿拉伯數字能讓人看懂。

　“我們有錢了。”阮時青把玩著剛到手的星幣，炫耀一般在狗子面前晃了晃：“爸爸馬上帶你去買好吃的。”

　“……”容珩無力反駁他錯誤的認知，只能抬爪將那枚可憐的星幣推開。

　尊貴的太子殿下從未見過幣值這麼小的星幣，一百應該是星幣里最小的幣值了吧？

　然而阮時青卻以為狗子對星幣產生了好奇，大方的將整枚星幣都塞給了他，認真囑咐道：“可以給你玩一會兒，但別弄丟了。”

　容珩：……

　他盯著面前可憐的星幣看了會兒，眼見著它就要因為顛簸從外套下方的隙落出去，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星幣拉了回來，用爪按住。

　要是真弄丟了，他肯定會哭鼻子吧？

　太子殿下不太確定的想。

　*

　阮時青正在前往地底人集市的路上，由于蛇臉男人的指路實在過于敷衍，他在找錯了三次后，才終于找到了一個畫著簡陋鐵錘與鐮刀的木牌——這正是地底人集市的引路牌。

　木牌的箭頭指向狹窄的階梯，那階梯是不規則的石塊堆，因為常年不見的緣故，石塊隙間布滿了的青苔。從阮時青的腳下一直朝下蜿蜒，幽深暗，看不到盡頭。

　確認沒找錯地方后，阮時青輕輕吁出一口氣，小心踏上階梯往下行。

　階梯也不知道有多長，往下走了許久，才終于看到了幽微的芒。阮時青加快腳步，轉過一個拐角，便看到一座巨大的石刻拱門，拱門之后，空曠亮的地里。滿了各式各樣的攤位和討價還價的客人。

　人聲鼎沸。

　這些人或頂著耳，或出尾，甚至還有直接以類形態討價還價的……攤位上擺放的商品更是稀奇古怪，雖然阮時青的世界觀早就碎了一地，此此景之下，還是會有一瞬間的心跳加快，升高。

　稍微平復了一下心，阮時青才走進地之中。所有人都在忙碌著，并沒有注意到一個新人的到來。

　他裝出練的模樣在地里游走，實則在暗中觀察。偶爾會有攤主招呼他，但語言都十分陌生，他只能目不斜視的經過。

　地很大，攤位更是多，阮時青一直往里走，試圖尋找Alex那樣的機人，可惜是走了許久，也沒有看到類似的。反倒是一個悉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人盤膝坐在沒有幾樣貨的攤位前，整個人被棕斗篷罩住，看不清相貌，只一口普通話十分引人注意。

　“清倉大甩賣，最后幾樣，清倉大甩賣了啊，大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這人像臺莫得的復讀機，不厭其煩的吆喝著重復的話，偶爾還會穿一段阮時青聽不懂的語言，但據那相似的頻率，估計是“清倉大甩賣”的星際通用語版本。

　阮時青駐足觀察了一會兒，朝男人的攤位走去。

　對方看見他走近，用普通話問道：“客人想要什麼？”

　阮時青掃視著攤位上的商品，隨意問道：“你這兒有翻譯機人嗎？”

　他本來沒有抱太大希，只是想借著這個由頭，和攤主套個近乎，然后詢問是否知道哪里能買到便宜的翻譯機人，沒想到對方卻是激道：“有有有。”說著從攤位上捧起一個破破爛爛的小機人熱推銷：“這是納西公司出產的Ⅳ型生活輔助機人，裝載了兩百六十種星際語言，只要九九八，絕對超所值！”

　像是怕阮時青不信，還低頭搗鼓了一番，讓破破爛爛的機人開機，用普通話不甚流利的打招呼：“先先先生，您、您好，09……號，為、為您，服務。”

　阮時青：？？？

　哦豁，上宰客的了。

　他一臉冷漠：“你可別想騙我，我見過納西Ⅳ型機人，你手里這個，別說是Ⅳ型機人，看著和機人都不太沾邊，兩百星幣不能再多。”破破爛爛一小堆，擺在攤位上，不彈不出聲都發現不了這還是個機人。

　沒想到還是識貨的，攤主訕訕一笑：“我看小兄弟面善，你要是誠心想要，四百不能再了。”

　“我只有兩百一，要是不賣我就去別家看看。”阮時青深諳殺價的套路，作勢走。

　攤主果然出言挽留：“兩百一也太了點，我連本都賺不回來，兩百三，你看兩百三行嗎？”

　“。”阮時青轉回，將破破爛爛的小機人捧起來，研究道：“沒壞吧？”

　小機人還會自我推銷，立刻回應：“沒、沒壞！我、我會兩百八十一種……星際、語言。”比Ⅳ型還要多二十一種呢！

　“那就它了。”

　畢竟才花了兩百三十星幣，想也知道小機人的狀態不會太好。不過他也不需要小機人做其他的，只要能暫時充當翻譯機就可以，他自己也會慢慢學習星際通用語，等學會之后，也就不需要機人翻譯了。

　“謝謝惠顧。”攤主拿出一小瓶機油遞給他：“這是贈品，機人的關節經常需要上點油。”

　說完便朝阮時青攤開了手，等著收錢。

　阮時青鎮定的低頭和狗子商量：“爸爸給你保管的星幣呢？”

　“……”容珩面無表的挪開了爪。

　他的臨時主人，比他想象的還要貧窮。

　阮時青笑瞇瞇rua了他的小腦袋一把，將一百星幣放進攤主手里：“這是定金，尾款等我賣掉了手里的貨后就付給你。”

　攤主：？？？

　阮時青趁他沒反應過來，抱著小機人鉆進了人群里。

　剛才一路走來，他就留心觀察過了，有幾個攤位上擺出來的貨和他手里的差不多，現在有了小機人，正好可以去問問況。

　好在他拆下來的三樣零件需求量比較大，又比較新，價比三家后，阮時青賣給了第二家，換回了一千三百三十星幣。

　付了小機人的尾款后，還剩下一千二。又花費四百星幣買了四管營養劑和兩管外傷藥劑，阮時青才歡歡喜喜的揣著狗子離開集市。

　毫沒有注意到后鬼鬼祟祟尾隨的兩道人影。

　阮時青外套里揣著狗崽，手里捧著小機人，比起下來時，腳步要輕快許多，連后的影子仿佛也跟著雀躍起來。

　借著黑暗藏尾隨的兄弟倆不遠不近跟著他，卻在拐角起了小小的爭執。

　“真的要手嗎？他看起來比我們還窮。”

　“我看見他把飛行零件賣給了恩多，又買了營養劑和藥劑，兜里還揣著八百星幣。雖然不多，但也夠我們買營養撐幾天了。”

　“可我們搶了他的錢，他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讓兩人同時沉默了，片刻后，老大說：“那就把營養劑和藥留給他，大不了等我們討回了錢再還他就是。”

　……

　黑暗中的竊竊私語，并沒有逃過容珩的耳朵。他抖了抖耳朵，不太高興的哼了一聲。

　偏遠的垃圾星上，不僅貧窮如影隨形，治安也很差。

　正猶豫著是否要出手提醒年時，就覺腦袋頂被了。

　抬眼，卻見年墻面，恰好藏在一塊影里。那個剛買回來的破爛小機人，被他珍惜的放在了腳邊，免得等會打起來弄壞。做完這一切后，他低垂著眼眸，又了他的腦袋，用氣音悄聲說：“等會兒別怕，也不要，知道嗎？”

　這副樣子，看來也不是那麼毫無警惕心。

　膽子更是不小。

　倒是他多管閑事了。

　容珩輕嗤，又懶洋洋的趴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