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傅醫生，今天閔老師煲了豬手海參湯。”林天進去時，護士正在幫他拔輸針。

“病人家屬，”護士喊道，“來幫他按著。”

林天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他呢。

他低頭按著棉花，傅醫生正好和他眼睛對上。漆黑的目了進去，林天心了一拍。傅醫生真誠道：“林天，謝謝你。”

“沒事，我應該的……”他察覺到自己失言了，有些慌地將目集中在傅醫生的手背上。

好在傅醫生並沒有多想，他的論文還剩一點收尾，病房裡的那些病歷都收走了，傅醫生再次進了工作狀態。林天幫不上忙了，他其實也有事要理，可是和傅醫生單獨共一室的機會難得，林天只願意在一旁看著他，呼吸有他氣息的空氣。

傅醫生在工作狀態裡，是無暇顧及他人的，他手寫酸了，活手腕時抬頭，發現林天盯著自己這個方向在發呆。

“無聊的話，”他沉道：“你可以先回家。”

林天連忙擺手，“我不無聊，我有事幹的。”

傅醫生道：“我的手無大礙，這些天謝謝你照顧我，但是你也有工作，我不想麻煩你。要是害你被上司責駡我就罪過了。”

“您太客氣了，我工作沒關係的，”為了證明自己有事幹，林天從櫃子裡拿了個蘋果出來，“我削水果給你吃。”

“其實你不用……”傅醫生話還沒說完，林天已經衝進了洗手間。

巾架上，掛了一條和上次不一樣的，款式差不多，但林天一眼就發現有些不同。它們肯定是一個品牌的，但是外表看不出LOGO，林天沖洗著蘋果，眼睛一直盯著傅醫生的黑看。

而且這還是條剛換下來沒洗的！

傅醫生的size有點誇張，林天不自覺地邊洗著蘋果邊比劃，有……這麼長？這麼？不……可能還要更一點的。聽說外科醫生力都很好的，而傅醫生那樣的，一看力就非常好，但這麼多年了，林天從未聽說過他和誰鬧過緋聞。

可以說是冷淡了。

盯著那條，他不自覺吞咽了口唾沫。是看著，那荷爾蒙氣息就把他鬧了個大紅臉。有沒有味道的？他……他很想聞聞看的。

林天在腦海裡做著鬥爭，過了許久，他還是慫了。

他把蘋果切小丁，讓傅醫生用牙籤叉著吃。

下午四點，傅醫生的論文寫完了。他用中文寫了一遍，然後翻譯了英文，兩份手稿，他封在資料夾裡，打算給柳葉刀發過去。

這時，腦外科的護士長進來了。還帶了個病人。

那病人年紀很小，是個孩兒，不超過六、七歲。穿了寬鬆的病號服——或者是過於瘦弱的軀撐不起的緣故，顯得病號服非常寬鬆。孩兒頭髮剃了，所以頭上戴了頂帽子。或許是沒有頭髮的原因，的眼睛顯得出奇的大。

的左眼，包著一整面的繃帶，幾乎將半張臉都罩住了。

“樂樂說想來看你。”護士長道。

“傅醫生叔叔！”孩兒了他一聲，然後飛快地撲到他的病床前。

樂樂是三年前轉過來的病人，患有先天的視網母細胞瘤，這是一種來源於前細胞的惡腫瘤。四歲那年突然病發，這些年一直進行治療，換了許多家醫院，都無計可施。

傅醫生兩年前接手這個病人，他是行業頂尖醫生，但這種疾病仍舊很難救治，哪怕現在切除眼球，也無法保證癌細胞不會繼續擴散。

這樣的病，說直白點，不如早做冠塚。樂樂從四歲到現在，不知做了多次手了，每次切除腫瘤後，過一段時間又會長出新的。沒完沒了地生長，沒完沒了的手。

即便如此，生這種病的孩子，都不能活到很大，做手的意義不過是吊命。像樂樂這個年紀……已經快到頭了。而家裡每次給做手都是一筆鉅款，別說家裡消不消耗的起，就算有錢治病，最後也只能有一個結果。

這就是惡腫瘤的可怕之。

“傅醫生叔叔，你病的重嗎？”樂樂著他道：“媽媽說，我要轉院了，我想來和你告別。”

“我不想轉院。”樂樂完好無損的右眼，嘩一下流出眼淚來。

傅醫生難得地變得溫和一些，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媽媽是為了你好，聽話啊樂樂。”

噎道：“媽媽說，你再也不能給我手——”“樂樂！”護士長連忙打斷，有些驚慌失措地蹲下，和小孩兒持平，“你不是來和傅醫生叔叔告別的嗎，跟他說再見。”

“可是……我，我不想轉院。”的大眼睛看起來非常可憐，旁邊纏著繃帶的左眼，似乎有一部分不可見人的腫瘤。“我也不想做手……我想，想留長髮，想去學校讀書，想朋友。”

因為經常要手，所以一直都是剃的頭，每次生長出來一層薄薄的頭髮，就會很高興地哇，這時媽媽就會流著淚誇漂亮。

疾病的影，統治了全家人。

樂樂似乎有很多想法，看電視時，就會冒出一些想法來，媽媽總會說：等你病好了啊，就帶你去吃這個，病好了啊，你就能去學校了，病好了，媽媽帶你去遊樂場。

可誰都知道，這個病好不了了。醫生知道，大人知道，就連樂樂自己，被所有人欺騙著，但一點也不快樂。

本來這次的手預約了傅醫生，但是哪知道傅醫生突然生病了，還是手傷了！

這時，主刀就移到了譚醫生上。但之前的醫鬧事件，聽說就是譚醫生把人給治死在了手臺上吧？樂樂媽媽沒轍，勉強同意了，結果等看到譚醫生給出來的手方案後，突然就不能接了。

“要切除眼球？！不行！切了眼球也沒用怎麼辦？傅醫生說了，說癌細胞已經擴散到顱了……”說到這裡，樂樂的媽媽已經泣不聲了。甚至在想，當時檢查出腫瘤的時候，自己怎麼沒有狠心把樂樂丟掉。

現在的結果便是，大人罪，小孩也遭罪，還看不見希。

極度不願意讓譚醫生來刀，加上傅醫生手傷了，提出要轉院。

傅醫生注視著哭泣的樂樂好一會兒，突然道：“不轉院，也不做手。”

護士長吃驚地著他，“傅醫生……”

他說：“去聯繫樂樂媽媽吧，你說不通就我來說。”

聽到這裡，林天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等護士長帶著小孩兒走了，林天才問了句：“那孩子是不是……？”

“嗯，”傅醫生顯得很平靜，他見多了生離死別，“這個手做與不做，意義不大。”

林天聽了，覺得心裡很堵，他瞥向傅醫生纏著繃帶的左手，心一時差到了極點。

“林天。”傅醫生喊了他一聲，他歪過頭，“過兩天我就出院了，你不用每天來照顧我了。”

“這樣啊……”林天勉強翹了下角，“不是還有兩天嗎。”

“我的手差不多好了，剩下就是修養了，醫院批準了我的休假。”他的左手有沒有問題，他再清楚不過了。但所有人都非常害怕他恢復不好，腦外手需要他的手極其準靈敏，而不是這樣大概好了。因為不能保證他會不會在手過程中突然抖一下手，或者哪曾經傷的神經突然出問題。

或許這樣的問題，對於普通人而言都是小病，很多人可能還察覺不到，但在手過程中，這就是命攸關的事了。

但這種事不能強求，雷院長的意思是，讓傅醫生就住在醫院裡，這樣有專人看管著，防止他做一些可能會影響恢復的事。

而傅醫生的回答是：“你覺得我會沒有這點分寸？”

雷院長沉默了。

“林天，這些天謝謝你的照顧。”他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提了，傅醫生強調道：“你也替我謝謝師母，湯很好喝，不要勞煩跑一趟看我了。我真的沒事。”

林天愣了好久，最後道：“好吧，那……傅醫生，那你，好好養傷。”他又笑了一下，就像第一次進病房，做自我介紹那次。林天心裡想著：或許他和傅醫生的緣分就此到頭了吧。

他本無意對傅醫生的正常生活造困擾，所以該了斷時就順其自然吧。他維持著面上的微笑，傅醫生看著他又說了句：“謝謝你，你幫了我很大的忙，那個論文很重要。”

“沒事兒，不用客氣。”他撓撓頭，垂首道：“我去上個廁所。”

林天快步進了衛生間，然後反鎖了門。他一臉豁出去的神，突然把傅醫生的拿下來，接著低頭聞了一下。林天眨了眨眼，淚快速閃過去。他用力深嗅了兩口，臉上全是迷醉。心裡暗自道：“值了！”

他深吸口氣，又翻到了的標籤，是個很不常見的品牌，和林天自己用的，屬於同一級別。他打算回去就換這個牌子，和床上用品，全部換這個！

林天沖了水，猶豫了一下，把原樣疊了回去。

出於某種原因，他沒洗手。

打開洗手間門，傅醫生抬頭看向他，道：“過幾天，我請你吃飯吧。”

林天：！！！！

幸好他沒那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