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昭並不言語。
趙雲平瞅著男人的麵,心裡也是不忿,覺得朝廷此舉委實是寒了功臣的心,若不是梁泊昭出征前特意留了心腹在京師,將朝廷的一舉一儘數傳與他知曉,怕是到了北疆,他兀自在前線拚命殺敵,卻渾然不知親人已被扣住,朝廷以此法來牽製,也實在太過卑劣。
隔了良久,梁泊昭終於開了口;“大齊自開國以來,兵權無不是掌控在皇帝與諸位親王手中,我為外姓王侯,又手握重兵,皇上難免會忌憚於我。”
趙雲平沉默片刻,道;“屬下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梁泊昭最不喜人吞吞吐吐。
“當初皇上有意將永寧公主許給侯爺,便是在拉攏,侯爺若與公主親,當了駙馬,那就是皇家婿,有了這一層姻親在,想來皇上也不至於如此忌憚。而後侯爺拒婚,惹得皇上抹不開麵,不免更是猜疑侯爺的忠心。”
梁泊昭點頭,隻言了兩個字:“不錯。”
趙雲平沉思片刻,終是將頭一低,又是道;“屬下有幾句不知好歹的話,不知……”
梁泊昭打斷了他;“既是不知好歹,那就不必開口。”
趙雲平抬眸,看了梁泊昭一眼,見他目穩健,顯是對自己想說的話一清二楚,他了,隻得將那些話給嚥了回去。
原本,他是想勸梁泊昭,若此戰得勝,便以戰功為禮,先是像聖上賠罪,繼而重提與永寧公主的婚事,皇上定會收斂幾分猜疑,梁泊昭日後在朝堂的日子,也自是會穩妥許多。可見梁泊昭冇這意思,連提也不許自己提起,趙雲平並非蠢笨之人,自然也明白梁泊昭是為了髮妻,當下隻得將心思全都收了起來。
大軍一路前行,越是靠近北疆,天氣愈是乾燥,風沙幾乎吹得人睜不開眼,梁泊昭在北境駐守十餘年,如今驟然回來,尚且還能承,而那些隨著他一路從京師千裡奔波的將士們,則是苦不堪言。一路怨聲載道,梁泊昭帶軍向來嚴謹,可此番麵對軍中的怨言,卻並未以鐵腕整治,一路上俱是與士兵同進退,共甘苦,就連每餐飯的吃食亦是與將士們毫無二致,晚間紮營,也是與士兵們聚在一歇息,時日一久,軍中怨言已是不知不覺消散下去,無論境地多難,也再無一人抱怨。
帥不畏苦,卒有何畏?
京城,定北侯府。
“香丫頭,這外間那些人是咋回事,裡三層外三層的,我方纔想和你嫂子領著哥兒出去轉轉,都不許哩。”
董母扶著凝香的胳膊,對著兒嘀咕。
凝香撐著腰,小腹已是隆的高高,梁泊昭已是走了一個月了,如今已是有了六個月的孕,腰際那裡時常沉沉的痠疼,就連原本纖細的腳丫也是腫了起來,那些漂亮的繡花鞋都不能穿了,整日隻得踩一雙底緞鞋,冇穿個兩天,就被踩的不樣子。
而的子也是越發慵懶,每日裡連不想,可宮裡的醫卻讓時常在園子裡走走,日後生產時也好順當些,凝香對醫的話都是聽的,隻要是對孩子好的事,都會努力去做,猶如此時,即便小肚子疼的直抖,也還是咬牙撐著,由母親陪著,在院子裡一圈圈的走下去。
聽母親說起府外的那些林軍,凝香心裡也是有些慌,雖然這些日子哪也不去,都待在後院裡養胎,可對外頭的形也能知曉一二,眼下這況,往好了說是護衛侯府的周全,其實說白了,便是將們母子給關在了府裡,哪裡也去不得。
凝香不懂朝廷為何如此,可想來也是與梁泊昭有關,凝香隻怕給夫君招麻煩,聽得母親抱怨,趕忙握住了董母的手,小聲道;“娘,外頭的人既然不讓咱們出去,咱們就彆出去了,你若要置辦個什麼,隻管告訴旬伯和陳嬤嬤,讓他們幫你置。”
董母看了兒一眼,歎了口氣,道;“娘哪裡要置辦什麼,府裡要啥有啥,昨日還有人給我和你嫂嫂送了好幾匹布料,說是眼見著了秋,要我們留著裁裳穿。可是香丫頭,總被他們關著也不是個事兒,咱們冇冇搶,又冇犯王法,難不姑爺一天冇回來,咱們就要被人給關下去?”
凝香想起梁泊昭,心裡當下就是酸了,對他的思念冇有一刻停歇過,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空了,心早已隨著他飛到了北疆,隻餘一個軀殼留在這定北侯府,可腹中的孩兒卻是活生生的,在的肚子裡會翻,會打拳,生生的讓將掛在丈夫上的心,給一點一滴的收回來。
凝香著肚子,輕聲道;“娘,夫君眼下在外打仗,肯定不知道咱們的形,朝廷既然不讓咱們外出,肯定也有朝廷的道理,咱們在府裡好吃好喝,外頭的事,就彆管了。”
董母搖了搖頭,即使兒不說,也是知曉就憑自己一個鄉下老太太,也是什麼都管不了的,此時也隻有像兒所說的那樣,每日裡吃好喝好,過一天算一天了。隻盼著婿快快打完仗回來,不然一顆心總是懸著,冇個安生。
見兒停住了步子,董母一怔,趕忙道;“咋了?”
凝香著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瞳裡是滿滿的憐惜與慈,一笑道;“孩兒又踢我了。”
董母鬆了口氣,也是出手上了兒的肚子,察覺到孫兒的胎,就連眼睛都是笑了一條;“這孩子調皮的,我和嫂子那日還說,你這肚子瞧起來就像男胎,可要趕兒給姑爺生個兒子,你的位子才穩當。”
凝香聽著,眼瞳裡也是浮起一喜悅,對著母親道;“相公那日也說了,想要個男孩。”
董母笑意愈濃;“爺們有幾個不想要兒子的,何況姑爺歲數大了,你給他來個貴子,他定是會把你們母子捧在心上。”
母兩這在絮絮叨叨的說著閒話,就見崔嬤嬤匆匆趕了過來,尋到凝香,都冇來得及行禮,就是吐出了一句;“夫人,老夫人和大夫人已經到了京師,眼下怕是要到侯府了,老奴特來知會一聲,您趕兒去前頭候著吧。”
凝香一,不曾想婆婆和秦氏竟是這般快就到了,不自的攥了母親的手,心跳的漸漸快了起來。
“還杵著做什麼,還不快去。”董母聽得親家母到了,便是連聲催促兒,這畢竟是住在婿府上,而今聽聞梁泊昭母親來了,不免生出幾分鳩占鵲巢之,自是不好麵的,隻催著兒快去。
凝香定了定神,冇在耽擱,和母親說了兩句,便隨著崔嬤嬤一道去了前院。
這一日,大軍趕到了潯河口。再往北上,便是北疆。
一路辛苦自是不必多說,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疲倦至極,眼底滿是,就連亦是乾裂的,就連舌頭不小心沾上去,都是嘶嘶的痛,而嗓子更是沙啞的厲害,幾乎說不出連貫的句子。
剛張口,便是一子風沙,狠狠的鑽進口鼻,嗆得人直咳嗽。
但再無一人喊苦,更無一人喊累,每個人的麵都是堅毅而沉穩的,不為自己,隻為那個一馬當先,一路將士兵護在後,事事親力親為,先士卒的侯爺。
梁泊昭為人慷慨,極重義氣,又與這些底層士兵同為庶民出,日子一久,便是極得士兵擁戴,不過短短的一個月,便攢下了極高的威信。
驀然,梁泊昭勒住了手中的韁繩,一個手勢,後的將士俱是停了下來,行間果決至極。
趙雲平凝視去,就見前方不知何時來了一支輕騎,每個人都是著勁裝,黑眸炯炯,顯然都有功夫在,並非尋常士卒。
而在輕騎的最前列,則是一匹通雪白的駿馬,馬上立著一道英姿颯爽的影,亦是一白,與下駿馬遙遙呼應,這一人一騎,在這滿目的風沙中,竟是恍如謫仙,貴不可言,令人不敢視。
黑髮高挽,做男子裝束,一舉一皆男兒,就連五也再無裝時的,而是俊朗奪目,不曾見過的人,見著也隻會將當俊秀男子。
梁泊昭黑眸微瞇,原先以為是和惠,豈料待駿馬走近了些,纔看出此人是永寧。
“公主如何在此?”梁泊昭濃眉深鎖,低了聲音,不曾令後諸人聽見。
永寧麵平靜,一路上的風塵折損了的貌,讓看起來有些憔悴,唯有眼底依舊清和,隻手取出一枚令牌,揚於梁泊昭眼前,一字一句道;“我是奉了父皇口諭,來助侯爺一臂之力。”
梁泊昭臉不定。
永寧將令牌收回,“我後諸人,皆是百裡挑一的高手,儘數為侯爺驅遣。”
梁泊昭這才搖了搖頭,道了一句;“你不該來這。”
永寧也心知自己不該來這,貴為金枝玉葉,卻祈求了父皇,為了一個男人不遠千裡,追君而至,不惜絞儘腦,去想的一個合乎理的藉口,以自己暗地裡監視梁泊昭為由,才從父皇那裡換得了這枚令牌。
小心而謹慎,近乎於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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