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弘歷從靶場歸來,徑直就到長春仙館,帝后關起門來自有說不完的話,千雅和紅得閑,便拿了皇帝賞賜的南海貢果到后院去吃。紅慢慢將今天的事說給千雅聽,千雅聽著想了好久,卻道:“我覺得你照皇上的話說,未必也不好呢。”
紅著,千雅又說:“可現在也不壞,這里頭是是非非到底怎麼才是對的,我也分不清了。”
“姐姐是不是想,娘娘若不知道皇上在乎純妃送的東西,也就不會吃醋不開心?”紅問,其實這些話,也在之前就想到了。
“可你要忠于娘娘呀。”千雅晃著腦袋,被自己弄糊涂了,“這差事真心不好當,我現在越來越佩服寶珍,可是跟在娘娘邊十幾年呢。”
“我倒覺得,娘娘未必對說這些真心話。”紅略有幾分驕傲。
“那可不,娘娘是真疼你,連公主都吃醋了。”兩人吃罷了果子,去洗手收拾,之后回到殿門外等候,果然沒多久就遇上皇后要茶水。
千雅奉茶進門,看到帝后并肩站在桌案邊,正共同做一幅畫,鸞和鳴的好,轉出門就告訴了紅。但紅打死不肯進去伺候,剛才圣駕來也躲了起來,至今天,不敢再與皇帝對視。
那之后的日子,圓明園里太平無事,皇后心亦不壞,直到五六天后來了月信,面上才藏不住幾分失,讓紅看著心疼。
知道,娘娘來了月信,也就意味著之前與皇上的纏綿都沒能換來老天爺賜子,更意味著皇后要再次期盼,而期盼之后等待的,極可能是又一次落空,如此周而復始地折磨人心。
好在皇后自己也看得開,如今沒了兒子,固然依舊傷心絕,但肩上的確了很多負擔,已經很久沒純粹地夫妻之間的意,沒有了皇嗣的牽絆,他們仿佛又回到最初的時。
但這樣的消息對太后來說,是十足的失,皇后已經七八年未再產育,之前謠傳曾一度避孕,如今這一個月一個月的希落空,更加堅信皇后難再有子嗣,那也就意味著,后宮的人們會為了自己的兒子將來能繼承大統而明爭暗斗。若是鬧出一樁樁笑話,若是后宮不寧,如何對得起先帝和孝敬皇后的托付,安頤曾是最大的寬,如今卻了最大的失。
轉眼已是四月天,春末夏初的時節,務府為各宮統一添置了新衫,紅這些面的宮,也會換上新服,那日魏清泰正好隨眾到圓明園辦差,還是皇后問起務府的人,才曉得爹來了,便放紅去見一見,紅雖然連連推辭,也不敢拂逆皇后的心意。
紅把自己攢下的東西帶來,要父親帶回家給母親,雖然不稀奇家里也不缺什麼,可這是兒自己掙下的,魏清泰還是收了。父相見,依舊是互相叮囑各自保重的話,魏清泰不厭其煩地說:“你現在等同在皇上跟前當差,可一定要仔細了。”
雖然覺得父親好啰嗦,但家人相見總是快活的,耐心地聽著應著,直到分開時,阿瑪忽然說:“丫頭,你個子長高了,越來越漂亮,像極了你額娘。”
紅自己的臉頰,赧然道:“阿瑪不要胡說,您不是總說我像您嗎?”
話雖如此,哪有孩子不希自己變得漂亮,紅也知道自己好看,可這個年紀最多是順眼清秀些,人家真正的,就該是皇后娘娘那樣。不論是容材,還是待人接的神姿態,紅常常想,果然皇后是人中之,這世上怕難再找出第二個如此完無瑕的人來。
心極好地往長春仙館去,上穿著桃紅的新衫,穿梭在綠蔭蔥蔥的園子里,也是一道亮眼的風景,可風景本并不自知,這會子迎面遇上圣駕,無躲無藏。
算算日子,有七八天沒見過皇帝了,皇后明知道紅害怕上一次的事而故意躲著皇帝,對來說誰伺候都一樣,就沒強求紅非要在跟前,于是這七八天里皇帝但凡到長春仙館,都不曾見紅。上一回不過兩三天沒看到,見了面就問是不是被攆出去了,今天這樣撞見,也很新鮮。
原本路上遇見什麼宮太監,皇帝都不會多看一眼,今天紅的新裳亮眼不說,上次的事和之后數日不見,讓他饒有興致地命吳總管停下肩輿,紅小小地一團,皇帝居高臨下地問道:“你是故意躲著朕?方才遠遠看見,朕還以為你要一頭鉆進樹叢里去。”
紅剛才真的打算躲起來,可惜上的新衫,怕被樹枝勾破,沒想到還被皇帝看在眼里,得恨不得鉆進地去。
弘歷道:“朕答應皇后不再欺負你,你往后別見到朕就躲,皇后也會覺得尷尬,記著了?”
“是。”紅好容易憋出一個字,原來自以為聰明,上頭都看在眼里。
圓明園中沒有高墻阻隔,視野開闊,隔開老遠的地方,傅恒帶著人巡查至此,看到圣駕在這一,邊上站了衫鮮亮的年輕子,傅恒的屬下笑道:“不知哪位娘娘,又在路邊等皇帝,這些娘娘們尊貴是尊貴,可也怪辛苦。聽說那位嫻妃娘娘,就總在園子里到晃悠。”
傅恒睨了那人一眼,畢竟他的姐姐是正宮皇后,那人也自覺失言,趕閉退下去。而傅恒看了又看,并沒有認出那子就是紅,看著來不及趕過去向皇帝行禮,就帶著人走了。
皇帝這邊與紅分開后,是去勤政殿辦正經事。且說準噶爾部,從康熙爺至今幾十年累年戰爭,耗費無數軍餉人力,依舊沒能贏得太平,這幾年噶爾丹的繼承人策凌有求和之意,朝廷正忙于籌備議和之事。而今早準噶爾送來文書,請旨以泰山為界重新劃分他們的領土,大臣們認為這將大大推議和的進程,皇帝卻三思不決。
這日下午,吳總管走了一趟長春仙館,不多久后,皇后就派王桂到園子里找尋傅恒前去說話,待傅恒匆匆趕來,紅剛剛沏好茶水,客氣地說:“大人,娘娘在里頭等您呢。”
然而傅恒乍一眼看到紅上的新衫,分明記得上午在園子里遇見皇帝停下來與路邊的人說話時,那個子也是這一桃紅,再仔細想想,個頭量也仿佛差不多。他下意識地朝四周看了看,普通的宮都是統一的宮袍,至長春仙館里,只有紅這麼穿。
“富察大人,茶要涼了。”紅端著茶在門前,一手打起簾子,滿面笑意,“大人這邊請。”
傅恒點了點頭,無聲地進了門,可忍不住多看紅一眼,直到聽見姐姐清嗓子提醒他,才收回目。
然而皇后不愿再重復那些叮囑的話,今日且有要的事吩咐弟弟,一臉正地將弘歷派吳總管送來的意思轉述給傅恒,說道:“皇上要派人率兵駐扎鄂爾海,并分兵駐鄂爾坤河、齊齊爾里克、額爾德尼昭等地,以防范準噶爾叛。皇上的意思是,我們富察家也要出一個人才好,最好是你們自行舉薦,所以這話皇上說不得,要我來說。你今日回家和哥哥們商議好,明日一早在勤政殿,就把這事兒辦了吧。”
可傅恒此刻一心想問問,到底遇見的那個人是不是紅,不知怎麼的,一看到皇帝與紅說話,他就渾不自在,明明紅也不是自己的什麼人,可他竟然已經莫名生出幾分占有,容不得其他的男人多看紅一眼。
這是千萬要不得的念頭,對紅來說很不公平。
“傅恒,你在聽嗎?”皇后冷聲問,待傅恒醒過神時,只看到一臉凝重的姐姐。
“是,臣聽著呢。”傅恒違心地應著,算是聽見只言片語,且本就知道如今朝堂的局勢,是接上了話道,“我們富察家,是該有一個人去大漠走一走,阿瑪從前總領察哈爾,我們家的人去最合適不過。”
皇后忍耐下了心中的不悅,從傅恒進門起看紅,他就知道弟弟又在紅上花心思,可近來紅也沒和他見過,一直安安分分跟在自己邊,可見還是弟弟心思太活泛,但同樣的話已經說煩了,若傅恒無心上進,耽于這不切實際的兒長,他注定得不到紅,又何須自己來斬斷。
而此刻所談的,畢竟牽扯朝政,祖宗家法后宮不得干政,只是帝后恩同心同,好些事弘歷習慣了與皇后念叨幾句,今天這樣的事也放心給來傳達,姐弟倆再商議片刻,傅恒便要離去。
紅上前為富察大人打門簾,可突然聽皇后喚:“紅,過來。”
那語氣里有幾分怒意,紅不安,只能放下門簾跑回來,與傅恒匆匆打了照面,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就從他邊跑過了。
傅恒不得不往外走,門外自有宮為他打門簾,他聽得出姐姐聲調里的不悅,不敢再回過頭,而紅什麼也不知道,正張地等著皇后示下。
皇后此刻已經冷靜,胡找了話題道:“茶太淡了,你白白糟蹋這些好茶葉,和你說過多回了?”
紅心里一定,忙笑道:“是皇上吩咐過,不能給您濃茶,怕夜里睡不安穩。娘娘,您就別為難奴婢了,今天奴婢遇上皇上,皇上又叮囑了一遍。”
這話隔著門傳到外頭,傅恒尚未走開,他心里一個咯噔,果然皇帝遇見的子就是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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