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自然不是便宜爹做的,若真是他的手，也不會等到現在。

　外頭項鴻項黎父子兩個都還好好的呢，便宜爹沒道理就只對趙充容一個人手,這點判斷力葉朔還是有的。

　更何況，趙充容的子本就不好了，這件事就連太醫都曾經說過。

　他能說出這句話，做到這個份上,差不多也就夠了。

　最終,在景文帝有些繃的眼神里頭,葉朔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爹。”

　聽到久違的字眼,景文帝整個人猛地一僵。

　小的時候但凡他這麼，景文帝下意識的便要糾正，如今反倒是舍不得了，當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然而葉朔卻是沒有長時間的在這里逗留，比起便宜爹，目前來講還是趙充容的事更為要一些。

　故而葉朔開口，道：“兒子要去書蘭齋一趟，得先告退了。”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等到了晚上的時候，我會回秋吾宮的。”

　景文帝這才算是安下了心。

　待小兒子走了之后，景文帝無論如何都有些靜不下心來，索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筆。反正現在大部分的事都有六皇子在持,自己批一天兩天的折子,也沒什麼要。

　沒一會兒的功夫，景文帝就擺駕秋吾宮了。

　等葉朔走到書蘭齋的時候,還未進門,就聽到了一片哭聲。

　葉朔的腳步一頓,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抬步走了進去。

　彼時尖尖到了，趙充容在彌留之際的時候，正在上書房的尖尖就已經收到了消息，正好趕上見趙充容最后一面，還同說了好些話，可以說尖尖是眼睜睜看著趙充容離開的。

　起初的時候徐充儀跟李充媛兩人見年紀小，本想將趕出去，但無奈，小公主態度十分堅定，無論如何都要留下。

　因著趙充容當年懷的也是個兒，所以平日里趙充容對待尖尖，自然是要更為憐惜幾分，尖尖覺得在這個時候，自己理應送趙娘娘最后一程。

　這還是尖尖頭一回直面死亡，之前的太子跟四皇子他們，都是在外頭便已經沒了，對的沖擊力遠沒有現在這般大。

　尖尖在皇貴妃跟景文帝膝下養多年，到目前為止，遇到的最大的坎兒就是自己那不讓人省心的哥哥，除此之外，便再也沒經歷過什麼風浪了。

　直到如今，尖尖才恍然驚覺，原來人竟然是這麼的脆弱，之前趙娘娘還好好的，甚至半個月前還在院子里頭跟自己有說有笑，現在卻就這樣永遠的合上了眼睛。

　死亡是什麼？死亡就是你親近的人再也不會跑，再也不會跳，再也不會給予你任何的回應。

　尖尖本就早慧，如今的更是尤為的深刻，不免會想到，若干年之后，自己的母妃會不會也會像趙娘娘這樣，只是睡了一覺而已，就再也起不來了，然后是父皇，再然后是哥哥……

　再怎麼早，如今的尖尖也不過只是一個孩子罷了。

　等葉朔進來&記30340;時候，就看到尖尖如今眼眶紅紅，一看就是才剛剛哭過。小姑娘故作堅強卻難掩茫然的樣子，實在是人心疼。

　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態，但每每面對，卻還是不能自控。

　葉朔嘆了口氣，然后將尖尖抱在了懷里，低聲安道：“不哭了不哭了，哥哥在呢。”

　葉朔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尖尖徹底控制不住，像小的時候那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不要死，哥哥不要死！”

　尖尖死死抓著葉朔的角，就好像這樣就能夠改變什麼一樣。

　葉朔并不意外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小孩子就是這樣，明明都還不知道死亡的含義，大腦就先一步，開始充滿了恐懼，然后止不住的幻想邊的人會一個個離自己遠去。

　尖尖心里頭雖然覺得哥哥特別的麻煩，沒什麼本事又極為的脆弱，是個特別特別麻煩的麻煩，但一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會像趙娘娘這樣離開自己，尖尖心里頭就止不住的害怕。

　葉朔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上輩子他媽去世之后，有一段時間，他也特別害怕老顧總會突然離開自己，所以葉朔還算是了解眼下的尖尖心里頭在想些什麼。

　“不會的，不會的，就算真的要死，那哥哥也要死在尖尖后頭，絕對不會丟下尖尖一個人，如何？”

　“你不準騙我！”

　“哥哥跟你保證。”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之后，哭到不能自已的尖尖才算是勉強松開了手。

　待尖尖哭累了，徐充儀跟李充媛才帶著書蘭齋的宮人，給趙充容換好服出來。

　葉朔這才見到死去的趙充容。

　趙充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倒也還算是安詳。

　盡管滿的病痛讓倍痛苦，但好歹周圍有兩個好友，還有小公主陪著自己，的結局已經比宮里大多數人好上太多太多了，唯一憾的是沒能過六十歲的大關，算不得高壽，不過趙充容并不在意也就是了。

　最后的這些時間里，趙充容雖說老的很快，但閉上眼的那一刻面容卻是極為的安詳。

　能夠不帶著憾走，已經勝了旁人許多。

　而看在瑞王跟公主的面子上，趙充容的后事底下的人自然是不敢怠慢，務府那邊亦是不敢有半分的苛扣。

　經歷了最初的慌之后，書蘭齋里頭很快就恢復了秩序。

　待一切都理妥當，天已經黑了。

　按照規矩，頭三天的時候應由趙充容的子或者是侄來守靈，但無奈，趙充容膝下并無子，侄侄如今也不知在何，趙充容好歹是看著葉朔長大的，中間又幫了他和他娘許多，只是守靈三日而已，其余的事甚至都不用他心，葉朔自然是責無旁貸。

　有些事，或許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二十年前葉朔在書蘭齋降生，二十年后他在書蘭齋為趙充容送行。

　趁著眼下天還沒黑，還有就是白天都跟便宜爹說好了，葉朔打算先回秋吾宮吃頓晚飯再過來。

　記至于尖尖，哭累了之后，不知何時已經靠著徐充儀睡著了。

　尖尖長長的睫上還掛著淚珠，眉頭未有一刻松開，睡的也是極為的不安穩。

　從徐充儀手中接過，葉朔將尖尖背到背上，囑咐徐充儀跟李充媛回自己宮中休息，葉朔道：“不必擔心，我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兩人不約而同的點頭，并未勉強自己要一直在這里待著。

　待葉朔走后，徐充儀看向正殿之中的那口棺木，卻是忍不住嘆道：“能夠遇上這個孩子，是我們的幸運。”

　李充媛眼中似有慨：“是啊……”

　另一邊。

　只要葉朔不開口說話，他這人一下子就變得安全十足。不知道是否是覺得安心，睡夢之中，尖尖的眉頭終于漸漸放松了下來。

　將放到房間里頭，葉朔來到正殿，發現他娘跟便宜爹早就在那里等著了。

　“娘，爹，你們怎麼不吃啊？”葉朔看了一下，發現飯菜的熱氣兒都不是那麼的足了。

　皇貴妃也納悶呢，怎麼今天圣上怎麼沒有提前筷。

　直到葉朔坐下之后，一旁的王自全才開始幫忙布菜，使得皇貴妃不免產生了一種錯覺，難不，圣上是專門在等小九不？

　但是隨后皇貴妃就搖搖頭，將這念頭給驅散了。

　怎麼可能……

　看到他像往常一樣往桌前一坐，然后就開始往自己口中拉飯菜，景文帝莫名的就松了一口氣。

　再然后，得知小兒子打算為趙充容守靈三天，皇貴妃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就是擔心他會因此傷了子，難免在旁邊提醒，他不要勉強，量力而行即可。

　但其實葉朔也不會12個時辰都在那里守著，白天自有書蘭齋的宮人在，所以其實也還好。

　聽他這麼說，皇貴妃才算是放下心來。

　倒是一旁的景文帝，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但既然小兒子都這麼說了，他也沒辦法再說什麼。

　等到用過晚膳，從秋吾宮里頭出來，景文帝才看向一旁的王自全。

　“你仔細人盯著，務府的人多勸瑞王休息，不必拘泥于那些虛禮。”

　王自全并不覺得意外，他深知此次事過后，瑞王殿下榮寵怕是更勝從前，所以他沒有猶豫便應了聲。

　雖說自己小兒子對趙充容頗深，但這并不代表景文帝對就有好。

　單說趙充容臨死之前挑撥離間一事，景文帝就恨不得將千刀萬剮，他能夠就這樣一直而不發，不過是看在小兒子的面子上。

　若非顧忌著他，景文帝早就手了，哪兒能留那趙充容到現在？

　如今小九總算是不再避著他了，景文帝自然是不愿意再多生事端。

　回到寢殿思忖許久，最終，景文帝提筆，將趙充容的位份整整提了一個大等級，追封為如妃，并以從一品妃禮下葬。

　很快得知了這一消息，葉朔當即就明白了其中緣由。

　原來肅王所言當真，便宜爹確實未因當年之事敗而起猜忌防備之心，且在便宜爹心中，自己的分量似是要比想象中的還要更重一些。

　趙充容，不，如妃在宮中整整停靈七日，才由黑甲衛全程守衛，葬妃陵之中。

　如妃妃陵那日，葉朔更是全程陪同，直至墓封閉那那一刻，葉朔的神不由得一陣恍惚。

　自己記這是，又送走了一個啊……

　最后回頭看了眼前諾大的陵墓一眼，半晌后，葉朔打馬離開。

　再然后，九皇子跟皇上冰釋前嫌的消息又一次傳開了，并且這回比著之前更是越發的不同。

　圣上跟九皇子兩人，似是徹底顛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