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耽收拾齊整,要出門時,卻遇上有人登門拜訪。
是他一位守了寡的遠房堂嫂,一手挎著與形不相稱的大籃子,另一手牽著小侄,后跟著兩名家丁。頗不好意思地道:“允要出門麼?我聽聞你抱恙,帶來幾個老家的土方……”絮絮叨叨地說著,揭開籃子上蓋的厚布,里頭卻是幾只沉沉的藥盅。
“新年如意。”裴耽示意吳伯接下,又笑著去了小侄的頭,“累嫂嫂費心,我好得很。”一邊說一邊領著他們往外走,對小侄親切地道,“小橘累不累,看是在屋里休息,還是陪我一同出去走走?”
小橘抱了自己最玩的繡球,聲氣地道:“不累,我還要玩兒!”
裴耽本料想這位堂嫂孤來訪,定是有不得已的事相求。帶母二人上了馬車,堂嫂竟向他徑自跪下。
原來是老家親戚之間,對五畝田地的歸屬有了口舌之爭。那田地原是堂兄開墾,一直供養著們母,如今堂兄不在,也每日下田持,誰料族中人講明年不讓勞作了。不勞作,那田地自然就給了別人。
這種事說麻煩也麻煩,牽扯的人事太多;但說簡單也簡單,誰讓裴耽是個六親不認的宰相。堂嫂哭得凄慘,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小橘聽不懂,去給母親淚,自己突然也跟著哇哇大哭起來,吵得裴耽的腦仁兒又疼了起來。
自己小時候難道也是這般?父母哪里還有什麼田地留給他呀,恐怕早就被叔伯瓜分了。唯有那幾十摞的書沒人肯要,還被他當作了寶貝呢。
“大過年,不好流淚的。”裴耽勸道,“這樣,我給太原府修書一封。”
堂嫂呆住了。
哪里想得到當朝宰相的威有這麼大,為了五畝田地,可以驚府尹。但裴耽只這片刻,已經想得比更深,自己居高位,若以小輩份去找裴家的族長,反而顯得貓膩。
堂嫂淚流滿面地咚咚咚連磕了幾個頭,又按著小橘一同磕頭。裴耽說了半天,好歹讓們起了。
平康、東市人山人海,馬車為了躲避,繞了一些遠路,但靠近慈恩寺所在的晉昌坊時仍是一步也不得,車仆掀開簾子無奈地道:“裴相您看,要不下來……?”
小橘當先歡呼一聲跳下了馬車,兩腳踩得雪泥飛濺,堂嫂在后頭驚呼著跟隨。裴耽也下了車,熱鬧喧囂的聲音頓時涌雙耳,他抬頭,里坊間數十佛寺香火鼎盛,慈恩寺則是最為盛麗的一座,層層疊疊的寶塔尖上挑著積雪,鬧市山門前善男信肩接踵,又有頑嬉鬧穿梭其間,若不小心,還會撞上突然炸響的竹。
小橘跑了好遠,又折回來,拉著裴耽的手往前走。
裴耽今日穿一赤緞襕袍,漂亮但無裝飾,只像個富家公子,混在人群中,由小侄胡拽著這邊拜一拜,那邊拜一拜。慈恩寺后頭便是大雁塔,裴耽逗小橘道:“知道大雁塔上有誰的名字嗎?”
小橘哼了一聲:“考狀元了不起麼!”
裴耽哈哈大笑。他們跟著長長的隊伍去上香求簽,四面清冷的風里糅著俗的香火氣息,聞來十分怡神,好像令他的頭也不疼了。
他隨意地掃視過這座宏大的佛寺,小橘咬著手指道:“咦,是那個叔叔。”
裴耽順著目去,忽而僵住。
就在隊伍最前頭,有一個人已經排到,他低下頭向掌簽的僧人拜了一拜,將自己手中的佛簽遞出。在他旁邊,還站著他的兄弟。
掌簽的僧人接了簽,一怔:“這簽上沒有字啊。”
奉冰也呆住,拿回來一瞧,竟當真沒有字,是一支白簽。他方才可是畢恭畢敬地求了簽,也不敢看,徑自遞上來的;然而那僧人了溜溜的腦袋,到屏風后頭去了半晌,又回來,道:“是我們弄錯了,這枚簽尚未寫字,不該進簽筒的,不如您再一次?”
說著,他將自己面前的簽筒推上來。這麼多人在后頭排隊候著呢,奉冰尷尬極了,李奉硯大咧咧出了手:“我來。”毫不猶豫地一搖,“啪嗒”,一簽正面朝上地掉出來,寫著“大吉”二字。
僧人便給他解簽,說這簽好呀,施主要大富大貴。李奉硯高興得要唱出歌兒來,捧著解簽的紅紙箋帶奉冰離開隊列,一邊說道:“我的就是你的,我大富大貴,還不就是你大富大貴麼?”
奉冰著自己那空白無字的小木片,啞然。
好歹也是太祖敕修、拿皇家供奉的大寺,怎麼能出這種子!
兩人又在慈恩寺里轉了轉,各殿菩薩都拜過,最后往里走,登上了大雁塔。寶塔千重,寶相莊嚴,每一層的券門中都刻著歷代登科才子的姓名籍貫,若有人位至卿相,還會被朱筆描紅。無數個名字便這樣盤旋著雁塔上升,看得二人眼花繚,最后便看到了最近的幾批,大紅的“裴耽”二字格外醒目。
慈恩塔下題名,十七人中最年。
李奉硯帶他來此,實有用意,看他臉不似不快,便斟酌著道:“有一件事……我始終想告訴你。”
奉冰轉臉看向他。
塔中人,他們立在一扇小窗之前,連旁人的腳步聲都聽不見。從高去,銀裝素裹的長安城褪去了熱鬧,一片華的清寂。李奉硯手撐著窗沿,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
“五年前,我去了驪山躲起來……你知道的。”李奉硯想了半天,“那時候,其實裴耽先曾找過我,他讓我帶上你一同去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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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到空白簽莫名有種打開小浣熊發現居然沒有放英雄卡的即視……李奉硯(撕一袋新的)冰冰(你的又不是我的,抱著小浣熊委屈)
“慈恩塔下題名,十七人中最年”引用了白居易27歲中第時題在大雁塔上的詩。另外歷史上的河東裴氏郡在山西聞喜縣,我這里挪到了太原府,河東節度使的統治核心區。總之就是個架空的河東裴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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