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縣令畢竟是場老油子,臉上倒沒出什麼端倪來,仍舊把這一長串話說完,喝了一口茶,才又道:“你與這吳雷,是何時認識的?”
唐三水有氣無力的道:“兩三年了。”
劉縣令道:“你二人可還干過什麼惡事?”
唐三水臉微變:“不曾,沒有!”
那“吳雷”也吃了一驚,急喊冤道:“大老爺明鑒啊,草民如今只是個小老百姓,早就金盆洗手了!!”
劉縣令冷哼了一聲。
他本是冒問一句,但看這兩人的表現,居然真的有事?
他發下簽子:“帶金桂村的里正、族長來!半個時辰之后再審!”一邊就拂袖往后頭走去。
唐青山林娘子,和堂下的二哥哥等人,都有些詫異。
他們畢竟是府城里待過的,膽氣壯,見識也多,方才劉縣令說那番話,明顯是要下判決了,到時候重判唐三水,這吳雷輕描淡寫的帶過……這也是意料中事。
可為什麼忽然就是一變,又開始問起案來了?
這會兒劉縣令只是暫時休息,衙役和縣丞等人,都還在堂上,唐青山是原告,不好,就向唐大哥看了一眼。
唐大哥會意,便慢慢走了過去,向那縣丞一臉謙卑的拱手,道:“我們小老百姓沒甚見識,還請師爺為我等主持公道!”
一邊說著,一邊又上前一步,連連拱手。
本來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兒,他這邊借著拱手,把銀票塞給縣丞就行了,后頭的人看都看不到。
沒想到那縣丞居然后退幾步,避開了他的手,和氣的道:“縣令大人明鏡高懸,必定稟公執法,為你等討還公道,你放心便是。”
唐大哥不敢再說,只能謝了一聲,退了回去,向唐青山微微搖頭。
唐青山心頭微沉。
此此景,他不由得又想起了當年在府城。
他一是,匍匐在布政使府前,看著他服的袍角,從眼前徐徐過……好像他只是一只螻蟻,不值得他浪費半個眼神兒。
平民百姓,在朝廷命面前,本就是命賤如紙,家破人亡就在旁人一念之間,縱然是拼盡全力,也無法改變。
唐青山無聲的深深呼吸,手狠狠的。
下一刻,一個乎乎的小,撲到了他背上。
唐青山的背微微一僵。
心寶繞著他轉了個圈兒,轉到了正面,雙手抱住了他的脖子:“爹爹,爹爹!”
唐青山急道:“心寶上來做什麼!快下去,阿娘抱著!”
心寶大眼兒紅紅的,卻破天荒沒有掉眼淚,帶著哭腔道:“心寶想變大,想變膩害,想保護爹爹。”
心里有千言萬語,只是說不出來。
想著的四哥哥為了一顆糖對人點頭哈腰,想著的大哥哥為了一捆菜對人做小伏低,想著的爹爹跪在這兒,對著堂上的人卑微磕頭。
真想一下子長大,變的很厲害很厲害,讓的爹娘哥哥,在意的每一個人,都能意氣風發,不用對任何人低頭,不需要跪任何人。
死死的抱著他。
唐青山摟著小腦袋,聲哄了半天,死死抱著,不肯松手。
那邊,劉婆子終于弄明白了,原來不是唐青山犯了事兒,是唐青山把他們給告了!!
他怎麼敢!!
劉婆子面孔猙獰,猛的蹦了起來,指著唐青山就要撒潑:“你這個喪良心的……”
“放肆!!”劉縣令不知什麼時候回到了座上,冷喝道:“好一個瘋婆子!咆哮公堂,屢教不改,你這分明是藐視本!!”
劉婆子當時就氣焰全無,急做出了一個可憐的表,老臉皺的像核桃皮:“大人啊,我也是一時氣狠了……”
“閉!!”劉縣令擲下了一紅簽:“給我打!!”
噼里啪啦十板子打完,劉婆子趴在地上,當時就老實了。
這個時候,金桂村的里正和族長也都過來了。
劉縣令再一次開審。
據他們待,這吳雷是個外鄉人,是他們村周老橋老婆家的遠房親戚,四五年前就來了,一直住在他們村兒,只是獨來獨往,平時又極為邋遢,所以跟村里人完全沒什麼,如今周老橋早就死了,就更沒人跟他來往了。
倒是有人見過唐三水過去找他,還聽到有人他“胡瓜”,而且他也答應了,所以這好像才是他的真名。
一聽胡瓜這個名字,林娘子就不由瞇了眼。
娘家是開鏢局的,對這些有名有姓的江湖人,都很了解,如果胡瓜才是真名,那還真聽說過。
這個人在江湖上,用臭名昭著來形容,也不大恰當。
因為他屬于很沒出息的那一種,多有點子名聲,還算不上“昭著”。
據說他原本是個干臟活的殺手,就是沒甚麼格調,有錢什麼活兒都接的那一種。
有一回接了一個富商的活兒,沒殺,回來卻謊稱殺了,拿了賞錢跑了,然后那人回頭來把富商一家人殺了,不知怎麼留了一個網之魚,是他們家的小爺,這事兒就宣揚了出去。
然后這個小爺,又傾家產買了殺手報了仇,還人廢了這個胡瓜的功夫。
一個行當有一個行當的規矩,胡瓜不守規矩,就沒人再敢請他,后來廢了功夫,就銷聲匿跡了。
倒沒想到,他居然藏在這兒。
劉縣令又是一拍驚堂木:“胡瓜!你姓埋名到此,究竟想干什麼!再不老實待,本可要用刑了!!”
胡瓜抬了抬頭。
竹葉青咬的傷,是極疼的,他這會兒疼的火燒火燎,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他是個老江湖,更能察覺到縣令態度的變化,他本來就是虛張聲勢,對方多一事不如一事,那他就占個便宜,對方真要較真兒,那他……就是擎等著死。
可要能活,誰想死呢?
胡瓜一臉誠懇的道:“縣尊老爺,我當年在江湖上,確實名聲不大好,但我如今功夫都荒廢了大半,早已經洗心革面,真的沒做過什麼啊!”
這仍舊是拿江湖嚇唬人。
可劉縣令卻好像不怕了似的,道:“你如今不招,待本查出來,可是要罪加三等的!”
他轉而喝斥:“唐三水!你若知這胡瓜的劣跡,說出來,可為你自己減罪!!”
他手里了一紅簽:“若不說,本便繼續用刑!”
唐三水當時就是一個哆嗦,他本來就是個抗不了刑的膿包,一見這簽子,就是渾發抖,喃喃的道:“我……”
他看向胡瓜,猶豫不決。
胡瓜一驚。
唐三水是什麼人,他是極了解的,一用刑他不招才怪!與其等他說,不如自己先下手為強!
胡瓜一咬牙,忽然哈哈的笑了兩聲:“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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