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淵撐起半邊子，眼睛亮亮的，“我當真沒瞧出來。”

李錦夜無聲笑起來，“我也被瞞得死死的，那日平王大軍境，城破，生死一線之間，他才說出來。”

“這子和你一樣別扭。”玉淵想著從前對自己搭不理的，就忍不住兌他。

李錦夜渾不在意，自顧自道：“這兩人一個京城，一個狄北，隔了十萬八千裏，有時候想想，我替他倆著急。”

李錦夜這人，戒備心素來重，話從來沒有多一句的時候，即便兩人互通心意，定下終，有些話他也隻是一帶而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敞開心扉過。

玉淵靜靜的聽著。

“在西北養傷的那段日子，我問他，什麽時候起了這個心思，你猜他怎麽說？”

“怎麽說？”

“他說早就起了，一直憋著沒說。”

玉淵無語，隻能哼哼，心道：你們二人還真是一個德。

“他們年歲都不小了，阿古麗來年就三十，虛懷也三十好幾……”

李錦夜深歎一口氣，他們一生中最好的時候，都在廝殺與煎熬中度過。

“有時候想想，我便是為了他們也得力一搏，總不能讓他們再這樣蹉跎下去。阿古麗在黑風寨其實很苦，別看咋咋呼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心思沉著呢！”

玉淵頭一回聽李錦夜說起對別人的，心跟著他的語調起起伏伏，“若真心相，再晚都不遲；若兩人湊和過日子，幾十年也是虛度。李錦夜，凡事都堪不破一個緣字。”

李錦夜低頭看著，晨曦的過幾層帷簾，映在疲倦而又安穩的眼皮上，睫末端隨呼吸極其輕微的，好似一把不太規整的小扇子，扇得他的心，一一的。

這一日，玉淵愣是沒能從床上下來。

翌日一早，李錦夜了五回，仍未把埋在被窩裏的人醒，看了看時辰，無可奈何之下，隻能連人帶被子一把抱去淨房。

熱熱的水讓玉淵舒服的歎了口氣，抬眼看著旁邊神清氣爽的男人，心裏那個幽怨啊！

出力的人是他，怎麽累得像條狗的人，卻是自己？

這世道，忒不公平。

……

謝奕為今日起了個大早，將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便到正門口探頭探腦。

江亭瞧不下去，笑道：“三爺，還早著呢，怕是還有些時辰。老奴陪你去花廳喝杯茶。”

“不了，不了！”

謝奕為心不在焉的擺擺手，又將腦袋探出半寸。

巳時剛到，王府的馬車穩穩的停在正門口。

李錦夜扶玉淵下車，謝奕為忙不迭的迎上來，目將侄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這才一顆心落回了原。

三人相攜了正廳。

按著規矩，謝奕為端坐正首，該接小輩的跪禮。

卻因為侄婿是當朝親王，他不得這麽大的禮，隻能改敬茶。

李錦夜把茶端過去，謝奕為接過來，輕啜一口，笑得出八顆白牙。

這時，外頭有小廝來回話，說大房諸人來了。

眾人微微吃驚，心道：他們怎麽來了？

謝奕為知道玉淵的脾氣，不敢擅自作主，隻拿眼神去看。

玉淵輕抿了一下。

玉淵大婚，其實是給謝家大房下了帖子的，大房那頭回話說，府裏有喪，不好衝撞了王爺的婚期，都沒有來。

玉淵子淡，自然不會強求，更不會往心上去。

隻是大婚的時候不來，這會來……玉淵的目，幽幽向李錦夜看去。

李錦夜頷首道：“既然來了，就請進來吧！”

……

片刻後，顧氏領著人進來。

玉淵一瞧，都齊全了，連帶著大姐的一雙兒都來了，不聲的朝羅媽媽遞了個眼神。

羅媽媽會意，立刻下去準備表禮。

雖然顧氏是長輩，但哪裏敢拿大，見到李錦夜規規矩矩行禮。

李錦夜今日穿一件暗紅棉袍，腰間束著黑蟒紋玉帶，腰上係了一塊上好的玉佩，坐在上首，顯得貴氣人。

“都不必多禮，落座吧。”

顧氏頭一回見到李錦夜的真人，驚得心裏咯噔咯噔了好幾下，哪裏敢真坐，隻半搭了半個屁，陪笑道：“上帶著重孝，不敢衝撞王爺王妃的婚事，今日王妃回門，怎麽著也過來瞧瞧。”

李錦夜淡淡道：“這是應該的，江亭？”

“王爺！”

“備飯。”

“是！”

玉淵坐在李錦夜旁邊，見他如此行事，心裏有了分寸，朝兩個孩子招招手，笑道：“這便是大姐兒，大哥兒吧！”

謝玉清忙領著兩個孩子上前，“大姐兒餘寧芳，今年六歲了；大哥兒餘寧舒，小姐姐兩歲，寧芳，寧舒，快給姑父，姑姑磕頭。”

兩個小家夥在來的路上，被自家娘親千叮囑萬叮囑，頭磕頭砰砰直響。

玉淵給兩個孩子表禮，親手扶起：“都起來吧，瞧著怪討喜的。”

玉淵今日著一大紅，梳一婦人發髻，頭上斜一展翅金掛珠頭釵，耳邊綴著紅寶石滴珠耳環，眼角眉梢都是春。

謝玉清與做了十幾年的姐妹，頭一回見盛妝示人，心中又酸又。

還記得自己在揚州府第一次見時，上那寒酸樣。如今謝家四個姐妹中，就數一步登天。

再看自己，男人鬥多年，時運不濟連個功名都沒有，一家人暫居娘家，時時需看人臉……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

謝玉清朝後的男人看了一眼，“這一位是你餘姐夫，那年姐姐出嫁，你還小，怕是沒印象了。”

玉淵笑道：“我還是記得的，王爺不曾見過。”

餘淮一聽這話，激的朝玉淵看了一眼，再次走到李錦夜麵前見禮，“王爺，小民餘淮，給您見禮。”

李錦夜瞇了瞇眼睛，“餘深是你什麽人？”

餘淮心頭一：“正是家父。”

李錦夜道：“他五年前從蘇州知府遷任金陵知府，你們餘家舉家都搬到金陵，你怎麽會在京城？”

餘淮臉漲得通紅，不大好意思說自己在餘家就是個棄兒，隻喏喏道：“來看看嶽父嶽母。”

李錦夜深目看了他一眼，也沒有穿他，“明年春闈重開，禮部已經在著手準備，你好好備考。明年主考若無意外，應該是大學士劉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