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淵是在三日後，從江鋒裏得知太太去世的消息，當下心裏就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太太臨死前回憶起這一生，可曾有過懺悔和後悔？

可曾想過這些年殫竭慮，步步為營的算計娘和自己，又是為了什麽呢？

沒有派人前去吊唁，以德報怨這種事，從來不做。人死，怨了，僅此而已。

這一年的春天異常的短，似乎是剛穿上春裝沒幾天，就換了夏衫。

夏天來得這樣猛烈，以至於老皇帝的子有些不住，帶著陸皇後和令妃，以及幾個重要的大臣去了承德行宮避暑。

福王李錦軒留京監國，安親王李錦夜隨侍左右，太醫院院首張虛懷也在出行隊伍中。

李錦夜離京前，空來了延古寺一趟，不巧的是，玉淵被老和尚差使著去山間采藥。

李錦夜苦等了兩個時辰沒等到人，隻好從頭上拔下一隻簪子擺在了暫居的房裏。

玉淵回來，著簪子半天沒有言語，心裏慢慢生出一份牽掛。好在李錦夜常有信來，也常有信去，一來一往寥解相思之苦。

李錦夜寫來的書信極有意思，常常隻有三言兩語，但誼卻都在其中。

“抵行宮，諸事皆順，唯你不在！”

“夜晚與虛懷淺酌，一明月當頭，思卿！”

“青山已歸，我何時歸！”

玉淵將每一封信都珍藏起來，收在枕頭旁，夜間無聊時，拿出來讀讀，讀著讀著便睡了。

中秋節前，寶乾帝由承德行宮回京，一日沒歇，便臨朝理政務。

他的歸來如同一定海神針，一麵就穩住了浮的人心，福王從監國的位置上退下來，囂張跋扈的陸家稍稍收斂了些。

中秋節一過，皇帝命皇後從世家貴中挑選一位適齡姑娘，封側妃送到安親王府上。

皇後挑來挑去，竟然在衛國公府諸多庶出的姑娘中挑了一個最靚麗：六姑娘，蘇雲墨。

此刻的玉淵還蒙在鼓裏，這會正在延古寺做法事。

母親三周年忌日，也是出孝的日子，因此這場法事辦得極為隆重。

今日來的人委實不，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親自或者打發人過來送了祭品，連在龍池庵修行的二小姐謝玉湖，也托人送了一份祭品。

李錦夜一早就來了，同行的還有蘇長衫和張虛懷。

玉淵自回京後，就沒有見過師傅，乍一見麵，被他鬢角的幾白發給驚住了。

張虛懷送上祭品，看了徒弟一眼，覺得這丫頭似乎有些弱不勝的覺，等玉淵把整整三大本整理冊的醫書捧上來時，他才明白這份弱不勝從何而來。

一本一本，可都是這丫頭的心啊！

隻是今日是忌日，他不好歎太多，隻用大掌在玉淵肩上拍了拍，溫聲道：“節哀！”

玉淵輕聲：“謝謝師傅。”

目一轉，落在李錦夜上。他今日穿了一白錦衫，連鞋子都是白的，很顯然，他這副裝扮是以高氏婿的份，出現在法事上。

玉淵心中一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睛竟有些瑩，張開卻沒有發出聲音，隻見極慢的道一聲：“謝謝！”

李錦夜與對視半晌，當著所有人的麵牽起的手，在和尚的高唱聲中，朝著祭壇跪拜下去。

謝奕為見狀與一旁的蘇長衫低聲道：“王爺這樣做，怕是不合規矩吧！”

蘇長衫看了眼這個二傻子，輕聲道：“都快親的人，有什麽合不合規矩的。若不是我是個外人，就衝母親姓高，我都想去磕幾下頭。”

謝奕為扭頭看他，心道：這個蘇世子果真是這世上第一不按規矩出牌的人，頭哪有磕的！

法事持續了整整半天，眾人在延古寺裏用過齋飯後，紛紛離開，隻有李錦夜他們幾個沒有，似乎要在這山裏住上一宿。

好在安親王的名頭，不用玉淵費心持，老和尚早早的就安排了下去，命人將延古寺最好的幾間齋房清掃幹淨，作下塌用。

就在玉淵換了裳從檀房出來時，偌大的院子隻剩下李錦夜一人。

“師傅他們人呢？”

“去後山看楓葉了。”

“你怎麽不去？”

李錦夜綿綿的歎了口氣，慢騰騰地走到玉淵邊，“我看你就夠了。”

兩人目相抵，玉淵傻笑。

李錦夜垂下那雙比普通中原人更濃些的眼睫，低低的一聲，“……阿淵，有件事我想與你說。”

玉淵沒留神他言語中的異樣，笑問道：“什麽？”

“皇帝把蘇長衫的妹妹賜了側妃，給我做妾。”

玉淵眼角狠狠一，臉上的笑瞬間沉了下去。

蘇長衫和李錦夜好，皇帝把蘇家的姑娘送進來做側妃，明擺著就是想讓來奪自己寵。

果然，皇帝對李錦夜娶自己很不滿意，隻是一直而不發，是等到今日娘三周年忌日，才暗暗上一刀。

這一刀，正如寶乾帝所願，直進自己的心口。

玉淵一時有些恍惚起來，雖說和李錦夜心意互通，又經曆過生死，但那個蘇雲墨到底是蘇長衫的妹妹，他會不會看在蘇長衫的份上……

玉淵想到這裏，忽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說道：“蘇長衫和他妹妹，怎樣？”

李錦夜答非所問，“長衫今日一早就跑來我府上。”

“說什麽？”

“他說：衛國公府裏庶子庶群，他都不認識幾個。”

這話雖然表明了蘇長衫的態度，玉淵的表依然十分繃，“不認識也是他妹妹……”

話還沒有說完，李錦夜忽然一下子扣住手腕，玉淵激靈了一下，下意識要甩開時，一力道將猛的一拉，整個人撞在了李錦夜的口。

“放開我！”

李錦夜卻摟摟得更，幾不可聞地在耳邊輕聲道：“我說過的話，什麽時候沒做到過，怎的不信我？”

玉淵一張，咬住了李錦夜的肩頭。

李錦夜：“……”這一咬，可半點都沒有心疼他！

他輕“嘶”一聲，眼角狠狠地了，一邊涼氣，一邊低聲道：“咬痛快了再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