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有麻沸散的效用, 王樂瑤不至于吃太多的苦頭。
但由于失過多,整個人都很虛弱,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三日才醒過來。
在的夢里, 像走馬燈一樣閃過很多人, 每一個都想要用手去抓,可惜抓不到。佛堂,山寺, 人聲,畫面凌無序, 好像陷在黑暗里,走不出來。終于有一雙很大很厚又布滿繭的手向,拉著一直走到明的地方。
下意識覺得那個人是蕭衍,但沒等看清楚,就睜開了眼楮。
“娘娘,您覺得怎麼樣?”
竹君正坐在床邊, 見醒了, 立刻把扶起來。
王樂瑤覺口中都是苦的, 渾有種像被幾百針扎過一樣的覺。
艱難地開口, 聲音仿佛卡在嚨之中,“我沒事, 功了嗎?”
竹君出為難的表, 還是劉八娘在帳外說︰“娘娘, 因為沒有人使用過此, 所以施的時候出現了一點問題,並沒有我們設想的那般順利。我已經去信給老巫醫,詢問了解決的辦法。等您養好子,我們可能還要再來一次。”
王樂瑤有些失, 原本心存幻想,也許那個漫長的夢結束後,就已經好了。
竹君的眼眶紅紅的,“娘娘已經吃了這麼多苦,我們不治了好不好?”
“都到了這一步,我怎麼舍得放棄。你再讓我試一次。”的臉上毫無,呈現一種近乎病態的蒼白。竹君都不忍心看,更不敢給照鏡子,怕傷心。
在許宗文他們施的過程中,竹君一直用手捂著眼楮,但還是能看到幾個宮端著一盆盆水出去,就像是子生產一樣。這過程中,許宗文還了聲“不好”,嚇得差點靈魂出竅。幸虧後來沒有發生更可怕的事。
許宗文對說,皇後娘娘的底子比他想象得還要弱一些,所以沒等那些蠱蟲到達最重要的膽經,就已經不住了,只能半途中止。可就算如此,也幾乎去了娘娘的半條命。
竹君實在不忍心娘娘再這種苦,這幾日總在地抹淚。自小養尊優的人,現在為了給皇帝生孩子,卻要搭上自己的命,實在太傻了。
王樂瑤知道在想什麼,竹君的思想很簡單,一切以為主。
“吩咐下去,不要把這里發生的事傳回都城,更不要告訴陛下。”
“娘娘,這回是運氣好。萬一下回發生意外,您要婢子如何向主君和陛下代?”竹君哽咽道。
“竹君,我已經決定了。若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我是不會來此地的。”王樂瑤說完這兩句話,已經沒有力氣,只能躺回床上,“去拿紙筆來。”
“娘娘,您都這樣了……”
“我答應過陛下,要每日給他寫信。可連續這麼多日沒有消息,他該著急了。若他等不及,從都城跑過來,肯定會阻止我。那我們就前功盡棄了。快去拿吧。”王樂瑤虛弱地擺了擺手。
竹君沒辦法,只能照做了。
而此時都城之中,因為離歲末越來越近,氣溫也越來越低。建康的冬天,特別冷,連蕭衍這樣自帶熱癥的人,都在殿中放了個炭盆。
近來,他常有疲乏之,但事太多,幾乎沒有息的空間,他一直都在連軸轉。
好幾日都沒有行宮的消息了。
蕭衍抬頭,看到殿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要下雪一般。他的心頭也籠罩著一片霾,擔心行宮那邊會不會出什麼事。
甦唯貞從殿外走進來,對蕭衍說︰“主上,衛郎將求見。”
“他進來。”蕭衍又低頭繼續看奏疏。
王端進殿之後,正行禮,“陛下,臣想告假半日,出宮送一下父親。”
王贊遷徐州刺史,要舉家搬到徐州去,不能再住建康城外的揚州刺史府。
“若你願意,朕可調你去徐州,一家團聚。”蕭衍頭也不抬地說。
王端肅容道︰“此事本是父親不對,從前臣也勸過,但父親不肯聽,陛下如此置,十分公允,而且已經是看在皇後的面上,對王家網開一面了。臣在中有公職在,不好隨意調。陛下的好意,臣心領了。”
他小小年紀,說話卻老持重。
蕭衍看了他一眼,“若有一日,朕和王家再起沖突,你當如何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臣自然是效忠于陛下。”
蕭衍不聲,心中卻想著,這點姐弟倆倒是像的。沒有因為是生養自己的家族,就不顧一切地站在家族那邊。
“去吧。”蕭衍道。
王端行禮退出去,甦唯貞對蕭衍說︰“這個小郎君倒是正直上進,不像是他父兄兩個,一個貪,一個平庸。陛下或可重用。”
“年紀太小,已經比旁人升得快了。”蕭衍輕聲說。
沒到十六歲,就坐到郎將這個位置的,大梁朝中的確僅有王端一人。柳慶遠雖然也賞識他,有事無事就提點一下,但這麼快就能在衛中站穩腳跟,不得不說自的能力也是很出眾的。
侍從外面進來,高興地把東西遞上。
“陛下,娘娘來信了!”
前一刻表還高深莫測的帝王,此時已經難掩喜,“快,給朕拿來!”
再說那頭王端出了宮,騎馬前往都城外面的驛亭。
天空竟然真的開始飄雪,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雪不算大,落在地上就化掉了,就像漫天飄著柳絮一樣。
王贊和陸氏坐最前頭的牛車,王竣和彩雲坐後面一輛,其余的家眷各分乘幾輛牛車,再加拉品的,浩浩的一個車隊,在路上特別惹眼。
王贊坐在牛車中不肯下來,陸氏在驛亭外面走來走去,不時翹首以待,不時往手心里呵氣。
王竣掀開車上的簾子,對說︰“母親,天不早了,我們還是走吧。阿弟在宮中當值,未必能來送。”
“他說了會來!”陸氏堅持。這一去徐州,雖然離得也不算遠,但肯定不能像從前一樣常見到了。
遠傳來一陣飛馳的馬蹄聲,陸氏喜道︰“來了!”
王端騎馬飛奔到陸氏面前,然後翻下來。他又長高了一些,比從前更結實了,目堅毅,已經有了個將領的雛形。
他單膝跪下,拜道︰“父親,母親,孩兒特來送別。”
“這麼冷的天,別跪地上了。”陸氏把他扶起來,用力抱了抱他,“你獨自留在都城,母親實在放心不下。切記好好照顧自己,若是得空,便到徐州來找我們。”
“我會的。母親也多保重。”王端將陸氏上的貂裘拉攏,又拂掉頭發上的落雪,“母親多勸勸父親,此次陛下已是留。雖丟了揚州刺史的職位,但只要父親痛改前非,等四姐姐從行宮回來,定會找機會向陛下求。”
“傻孩子,你四姐姐不會從行宮回來了。”陸氏了他的肩膀,“帝王的本就如曇花般短暫。你四姐姐嫁到宮中半年,肚子都沒靜,陛下怕是厭棄了。否則,你父親也不會被貶。”
王端爭辯道︰“陛下不是那樣的人!”
“你還小,不懂這些。不提也罷。”陸氏去車上拿了特地給王端做的一雙靴子,拉了拉靠在窗邊的王贊。王贊不肯面,瞪了王贊一眼,自己走到王端面前,“這你拿著。你父親不適,就不出來見你了。快回吧。”
王端知道父親的脾氣,他是覺得丟臉,才不肯面。
“父親,母親,兄長,一路保重!”
王端抱拳,陸氏回到牛車上,王竣也在車窗對他揮了揮手,然後車隊就一路往前行去。
走出老遠,陸氏還在回頭,王贊抱怨道︰“冷死了。把簾子拉上!”
陸氏坐回來,又瞪了他一眼,“五郎不是你兒子?他辛苦跑出來送我們,你就不能見他一面?”
王贊神復雜地看著,“狼崽子養久了,真當是你親生的?”
陸氏震驚,低聲音,“你不要命了!”
王贊冷冷一笑,“事到如今,我有何懼?大郎的年紀比五郎大那麼多,如今的境遇卻是天差地別,這里頭,沒有阿兄的手腳,我死都不信。我早就說過,阿兄真嫌棄五郎的出,就不會丟給我們養,當年更不會讓人生下他。當初阿瑤進宮,怎麼不想著拉大郎一把,反而把五郎帶去?這本是他們那房一早就合計好了。連阿瑤被貶去行宮,五郎都沒有到影響。只有你還傻乎乎地替他人做嫁!”
“我聽不懂你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我只知道,五郎喝我的水,在我的邊長大,跟大郎一樣我母親,他就是我兒子!”陸氏雙手叉腰,“當初五郎進宮做的可是宮門衛,你還一直嫌棄。如今五郎有出息,你又眼紅了!”
王贊懶得跟這個蠢婦多言,靠在馬車壁上閉目養神。
這次姚安縣出事,王家上下,就折了他一個,其他人都好好的。王允不過是破些錢財,爵位和職位都得以保留,何其不公。姚安縣孝敬的錢,本就多半進了宗主房的口袋,卻要他來頂罪,他是有苦難言。
這麼多年,他苦心孤詣,委曲求全,對王允可以說是言聽計從。到頭來,說被舍棄就被舍棄了。所謂的兄弟,在生死關頭,本不值一提。
他的手再次到袖中那一封信,有種張又興的覺,就好像掙開了一直以來的枷鎖,終于可以策馬狂奔了。
那人說得對,與其永遠做一條依附別人,搖尾乞憐的犬,倒不如做自己的主人。
只要他們聯手,無論是蕭衍或王允,最後都會為他們的手下敗將。他沒有王允那麼大的野心,封侯拜相也就足夠了。
這樣想著,王贊這幾日郁的心一掃而空,甚至還哼起了曲兒。
陸氏看著他的表一時晴一時,就跟魔怔了似的,連忙坐得離他遠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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