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樂瑤跟謝羨很悉,自小相識,青梅竹馬。以前也並不反嫁給這個人。
記得自己小時候頗有些依賴他,大概他補足了母親的那份溫和包容。
可在逐漸長大的過程中,他們被一無形的力量拉開,為各自家族希的模樣。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與人相話說到幾分。他們太相似,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不會越雷池一步。
在永安寺聽謝夫人說那番話之後,到失的不單單是這樁婚事,還有他們所的位置。
好像已經能看到往後余生的景。
從一座高牆移到另一座高牆里頭,甚至更加沒有自由,還有個嫌棄自己的婆母。自認不是那種左右逢源的人,有些活在自己的天地里,謝羨不能隨時看顧,以謝羨恭順的子,早晚會因夾在母親和之間而產生怨懟,這樣的日子,想想便覺得窒息。
“你這麼急來找我,有什麼事嗎?”王樂瑤在謝羨的對面坐下來,淡淡地問到。
謝羨察覺到的冷淡,“阿瑤,你在怪我嗎?怪我三年都沒有回來,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
那個時候,他的父親離世,然後的父親也出事,他們都離開了都城。
三年發生了很多人事變遷,甚至改朝換代。
“你為父守孝三年,本是應當的,我怎會怪你?你若有事,明日再說也不晚,何必急在今日。”
“我就是想見你。”謝羨走到王樂瑤的面前,慢慢地蹲下來,執著的手,“阿瑤,今歲立秋之時,我娶你可好?”
他的眼神溫和而專注,蘊含著沉甸甸的東西。就像藏在大海深,無論時移事遷,都不會改變的東西。
王樂瑤沒有立刻回答。
這時,竹君和侍們端著食案進來,看到兩個人氣氛不對,便說︰“公子也沒用膳吧?不如跟娘子一同用些。”
謝羨看向王樂瑤,似乎在等同意。
連這種小事,他都會征詢的意見。
“一起吃吧。”
侍們見娘子答應,都很雀躍。
竹君站在娘子邊,幫布菜,侍們都想給謝羨布菜,你推我搡的。謝羨了自己的小廝長風進來,那些侍才怏怏地退下去。
一頓飯吃得異常安靜。士族高門,都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兩個人都專注地進食,沒發出丁點聲響,最後吃完,餐盤和食幾乎都還保持原樣。等到飯後,侍端了漱口的茶水來,又擺上了時令的水果和致的糕點。
謝羨自己找話題,打破沉默,“我一進城,就聽說有位娘子在館挑戰北朝的高手,下的還是盲棋,就猜到是你。可惜我趕去的時候,熱鬧已經散了,否則剛好看看你的棋藝是否有長進。”
他的聲音很好聽,抑揚頓挫,就像詩一樣。
“表姐邀請我,我便去了。”王樂瑤用手巾印著角,“棋藝再怎麼進也不是你的對手。”
骨子里其實很倔強,學什麼東西,都想學好,不想輸給旁人。正常對弈,總是輸給謝羨,而且輸得很慘,唯有盲棋,才可勉強一戰。
謝羨笑了笑,他笑起來,有那種雨收天霽的清澈,“日子還長,你怎知以後定下不過我?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王樂瑤的心里糟糟的,姜齊悅的事還是先不告訴他了,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險。但他們之間的事,還是要做個了斷的。
抬頭看了竹君一眼,竹君會意,將屋中的人都帶出去。
謝羨知道有話要說,靜靜地等著。喝了一口茶湯,才緩緩開口︰“謝羨,我們的婚事,不如退了吧。”
謝羨的表凝住,手不自覺地握,“你說什麼?”
王樂瑤不看他,口氣很平靜︰“你守孝期滿,回了都城就要仕,因為謝公的關系,起家不會太差。可往後的仕途,總要有人幫襯你。我父親已經是白,幫不上你什麼忙。”
“這話是誰告訴你的?”謝羨眼中慢慢暈染開寒意。
“沒人告訴我,是我自己這麼想。”王樂瑤說,“謝羨,我們都不是孩了,訂婚時,兩家的況與如今大不一樣。你也應該同家里商議,或許大兄和老夫人都會認可我的說法。然後由兩家長輩出面,把婚退了……”
謝羨忽然站起來,桌案因為他的作而微微震了一下。他仿佛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竭力克制,才冷靜下來。
“我不管他們怎麼想。”謝羨一字一句地說,“阿瑤,我娶你,並不是因為父輩定下的婚約,而是因為我一直你。”
王樂瑤怔住,抬頭看著謝羨。
這是沒有想到的答案。
原以為,謝羨是有幾分喜歡的,但這份喜歡跟他的前程,他的家族比起來,其實微不足道。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字太沉重,沉重到幾乎承不住。
謝羨早就知道在男之事上遲鈍,眼下見這副錯愕的樣子,也並不意外。
出生時母親就沒了,然後才被抱王家。有些不太好聽的流言傳出來,說母親來歷不明,王老夫人連家門都不讓進,死後牌位也沒放進宗祠里。盡管這些流言後來都銷聲匿跡,但因為沒有母親而生敏,總是怯怯地站在人群外,不敢跟人說話。
謝羨疼惜,大抵這世間好而脆弱的東西,總是會讓人小心翼翼地對待,甚至連親生的妹妹都會因為這個吃醋。
王家的老夫人不喜歡,長公主也不喜歡,家里的男人都在朝為,不可能整日放心思在宅,護著這個小孩。每日各種繁重的課業和規矩教條在上,可一直努力笑著,從未抱怨,明亮的眼楮里,依舊有對世間的熱和向往。
在這朵小心呵護的花盛放的時候,那份疼惜也變了慕。
他總想著,把自己當作兄長也沒關系,先娶回家,再慢慢地糾正。男之間一旦有了夫妻之實,日子長久了,怎會沒有真的?可居然說要退婚!
謝羨深深地吸了口氣,“今日的話,我就當作沒聽過。你莫要再提。”
王樂瑤便沒再堅持。
謝羨對的好,都知道。其實不說這些,謝夫人也未必會讓他們婚。想著自己來做這個壞人,也免得謝夫人絞盡腦。
“天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有時候拒人千里的模樣,更像是一層堅的鎧甲。
對冷漠,是因為從小被得太。
臨走前,謝羨又對說︰“這次我回都城前,特意去看了世叔。他過得很好,你不要擔心。”
“謝謝你。”王樂瑤由衷地說道。時常會收到父親的家書,家書里都是跟聊些各地的趣事,叮囑照顧好自己,但不知道父親過得怎麼樣。
如今聽到謝羨的消息,才算真的放心了。
謝羨心事重重地離開,坐進牛車里。他風塵僕僕地趕回來,還沒進過家門。眼下他很疲憊,靠在車壁上,閉著眼楮。
長風在車外說︰“近來,四娘子跟皇帝走得近的。郎君要小心些。”
謝羨知道長風是什麼意思。
他們膽大包天,救下姜景融,並藏在世叔那里。世叔早已退山林,但對景融的事,還是沒辦法不管。也只有合王謝兩家之力,才能從天羅地網中,保下大齊皇族的脈。可他們兩人做這件事,沒有經過家族的同意,此番回家,他要向兄長和母親說明。
一旦皇帝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王允披星戴月地回到家中,腳還沒過門檻,余良就迎出來︰“阿郎,四郎來了,在書房等了您許久。長公主好像也在找您,孔嬤嬤已經來門房問過好幾次。”
王允略加思索,還是先去了書房。
王贊背著手,在書房的門口走來走去。
他領武職,雖沒什麼實戰的經驗,但常年在軍營里練,比王允壯實許多。兩個堂兄弟,眉目之間長得還是有幾分相似。不過一個儒雅,一個朗。
王贊雖然脾氣沖了些,但對王允這個堂兄言聽計從,兩個人的關系倒比親兄弟還好些。
“怎麼了?”王允在門口除履進來,“一副火燒眉的樣子。”
“阿兄,你可算回來了!陛下下令戒嚴了,是不是要打仗了?!”王贊跟著王允進去,“聽說都城里面混進了細,校事府到在抓人,鬧得飛狗跳的。”
這件事王允在回來的路上已經聽說了,但抓北朝的細作,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們也沒辦法阻止。
“若真的打仗,陛下會不會趁機收回北府軍的兵權?他手底下會打仗的大將可不,龍驤軍,中軍都已經被他控制,我們只剩北府軍了。”
王允在書案後面坐下來,安穩如山,“還沒到那一步,你也別了陣腳。北府軍是守衛建康的最後一道屏障,輕易不得。”
王贊稍稍安心,又湊到王允的面前,低聲音,“我還聽說,陛下要殺廢帝和廢太子,廢太子卻被人救走了。這是真的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王允抬頭看他。
“陛下可是個狠人,雷霆手段,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能把廢太子從他眼皮子底下救走!”王贊瞇著眼楮,說出心中的猜測,“二兄做了廢太子那麼多年的老師,說把他視為半子,不為過吧?阿兄你就沒有懷疑過,這事是他做的?”
書房里安靜片刻。窗外燈火闌珊,流水潺潺,好像另一番天地。
“王贊,管好你的。”王允沉著臉,目中迸發出殺氣,“不想死的話,就回去老老實實地呆著,看好北府軍!”
王贊驚住,猛地後退了兩步,後背汗涔涔的。
等他定住心神,再看坐在案後的人,依舊是那副儒雅溫和的樣子。剛剛的一切,好像只是他的錯覺。
“我,我就是來提醒阿兄近來城中不太平,要多加小心。這便回了。”王贊行禮,然後匆匆退了出去。
王允轉過看向窗外。他的確在找姜景融的下落,姜景融也必須要活著。對于他們這些士族來說,姜景融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皇位繼承者。在漢人心目中,“正統”二字,抵得過千軍萬馬。
他必須修書給王執,問清楚這件事。
他們宗主房有種語,只有宗主和暗探才能識得。他用語寫好信之後,封在竹筒里,給余良,“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遞到阿弟手里,再把他的話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