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太爺正在莊子里看著翻地灌水養田,突然接到孫子洪振業的急遞。
趕得一頭一大汗的長隨老王只稟了句李秀才被人欺負了,二爺問怎麼辦,別的一問三不知。
洪老太爺再往前盤問,長隨老王知道的,就是二爺請李秀才喝酒,二爺喝醉了,到家時二爺已經呼呼睡著了,是清風傳了二爺的吩咐,說是二爺一連說了四五個要趕快,他就馬不停蹄,連夜趕回來報信了。
洪老太爺擰起了眉頭。
他這個大孫子,心眼是了點兒,穩妥還是穩妥的,可是,他喝醉了!
李秀才被鄰居欺負,也不是不可能,欺生麼,到都有的事兒。
嗯,最好去看看,要是沒有欺負不欺負的事兒,也不過白走一趟,不算什麼。
可真要是李秀才家被別家欺負,被阿業看見,他們沒有理會,沒有援手,像李秀才那樣的聰明人兒,怪罪肯定不會怪罪,可這樣一個彼此親近的大好機會,可就錯過去了。
洪老太爺片刻就拿定了主意,過一個老管事,吩咐他去一趟李家集,跟李家族老李士寬說一聲:聽說他家秀才公在平江城住的不大順當。就這一句,別的別多說。
洪老太爺在聽說了李氏族里那場誣告鬧劇之后,就一直關注著李氏一族的靜,在李文梁送李學棟一家姐弟五人啟程去平江城之后,親自到李家集拜會了李士寬,又安排了一場宴席,以慶賀李家考出了他們昆山縣唯一一個秀才為名,把李士寬和李家抬舉出來,介紹給昆山縣幾家大姓大族。
洪老太爺打發人去李家集送了信兒,立刻讓人收拾行李,啟程趕往平江城。
隔天上午,洪老太爺趕到平江城家里,洪振業去府學上課了,洪老太爺喝了杯茶,換了服出來,帶著老仆,往書院街過去。
洪家在平江城的宅子也在府學附近,只是在府學另一面,離書院街不遠,洪老太爺坐車累了,信步前往。
洪老太爺轉進書院街,沒走多遠,就看到前面十幾匹馬,十來個從人,馬都是極難得的駿馬,從人都是一錦、個個目明亮、利落干。
人和馬都安靜規矩的站在街道一邊不礙事的地方。
洪老太爺腳步微頓,穿到街道另一邊,往前沒幾步,就看到了站在巷子口說話的顧硯和李小囡、李銀珠。
洪老太爺用力抿繃住臉,渾僵,干脆站住,裝模作樣的打量起面前的鋪子招牌。
洪老太爺捋著胡須,神嚴肅的對著那面黑底招牌,全部注意力都隨著眼角余,落在對面顧硯上。
顧硯時不時彎一彎腰,笑容可鞠、態度極好的和李小囡說著話兒。
一直看到顧硯沖李小囡欠了欠,再沖揮了揮手,看著李小囡和李銀珠轉跑進了巷子,收起折扇,轉幾步,上了馬,徑直走了,洪老太爺慢慢松了口氣。
“老太爺,這是誰家的爺,可真好看,真貴氣!”老仆和洪老太爺嘆道。
“極不一般的人家。走,咱們回去吧。”洪老太爺背著手,轉往回走。
他這個大孫子一生下來,批命格時就說是個福運極佳的,沒想到他這福運不極佳,還是份極大的福運!
洪老太爺捋著胡子,一邊走一邊細細回想一邊盤算。
這位爺帶的那十幾個從人雖然難得,可這平江城里也能找出十家八家這樣用人的人家。
不一般的是那十幾匹馬,馬上烙著的印記他看的清清楚楚。
那烙印,早年他往北邊送庫糧時見過幾回。
西北軍有一支極銳的人馬,用的馬匹烙的就是這個印記。
平江城里,敢用軍馬,又是銳軍馬,一用十幾匹的,還能有誰呢?
聽說那位世子爺現在正住在那座王府別業里。
那位三五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世子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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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振業從府學出來,看到翁翁邊的管事迎著他過來,心里立刻忐忑起來。
他那天酒多了,沒等酒醒就打發人回去,報了那句李秀才被人欺負的話兒。
等他酒醒過來,報信的老王都走了三四個時辰了。
等到他在書院見了李學棟,追問到那一院子蛋的事兒,雖然李學棟牙關咬就是不說蛋的來歷,可肯定不是有人拿蛋欺負他們,這一條是板上釘釘的。
現在,他這冒冒失失一句話,把翁翁折騰過來了,唉,翁翁這一場數落,最最也得一個時辰,幸好他今天穿了雙舒服的舊鞋,久站不累。
洪振業回到家,垂頭垂手,一幅乖巧恭謹模樣,給翁翁見了禮,瞄了眼翁翁,意外的忘了垂頭。
翁翁笑瞇瞇高興得很呢。
“翁翁,您這?有好事兒?”洪振業的好奇過了忐忑。
“過來,坐這兒。”洪老爺子笑瞇瞇示意洪振業。
“什麼好事兒?”洪振業急忙坐過去,欠往前。
“你說那李秀才被人家欺負,就因為有人給他家送了一院子蛋?”洪老爺子抿了口茶,“你問過李秀才沒有?是怎麼回事?”
“問了,他牙關咬,就是不說,這個人,倔起來就是頭倔驢!”洪振業看他翁翁這模樣,一顆心徹底落定,心放松,有啥說啥。
“嗯,不錯,是個能大事兒的。阿業啊,翁翁剛剛給你瞧好了一門上好的親事。”洪老太爺看著孫子。
“嗯?怪不得翁翁這麼高興!哪家的?我見過沒有?”洪振業趴在榻幾上,急切問道。
“見過,就是李家姑娘。”洪老太爺微微屏氣看著孫子。
“李家?哪個李家?”洪振業茫然。
“還有哪個李家,李秀才家。”洪老太爺又無語又嫌棄的瞪了眼孫子。
他這小孫子,福運洪大,可這份沒心眼兒……
唉!
“啊?李秀才?他那個妹妹?”洪振業愕然。
“他那個妹妹你配不上。”洪老太爺在孫子頭上拍了下,“李秀才那三個姐姐,長姐立誓不嫁,還有兩個,你看……算了,你別看了,明兒翁翁陪左先生過去相看相看。
“李家這幾個孩子,只怕都記不清自己生辰,八字就算了,就相看相看面相吧。”
“啊?”洪振業懵的找不著北,“出什麼事兒了?翁翁你這是怎麼了?你什麼時候看上的李秀才家?我怎麼不知道?李家……”
“就現在看上了!李家怎麼啦?哪一條配不上你?人家李秀才才十七歲,今年這一科這麼難考,人家考了第十六名!你比人家差多呢?”洪老太爺毫不客氣的教訓道。
洪振業連脖子帶頭一起往下,“你老提李秀才,我結親娶的又不是李秀才……”
“我跟左先生約好了,明天過去相看,相看好了,就找人說和,讓你們相一回親,翁翁只怕人家看不上你。”洪老爺子打斷了洪振業的話,往洪振業頭上拍了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