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瞥,顧悸便收回了目。
他上前兩手做拱,行了一記學子禮:“莊夫子,晚生見安。”
莊之然看著眼前麵紅齒白的年郎,明知故問:“這位小公子,你此來因何?”
顧悸先報了家門,再回道:“家中高堂寄我拜您老名下。”
莊之然也沒直接拒絕,而是捋著胡子問道:“你如今可有功名在?”
“生。”說完,顧悸就又道:“不過這也是家父用銀錢捐的。”
麵對他這份直白的坦率,屏風後沈無祇輕抬角。
莊之然聞言微怔,一時之間倒是不知該如何應答了。
以前來拜他的學生,恨不能個個將自己表現的才學斐然。這位倒好,一上來就自曝其短。
“晚生心知夫子不會收我,此來不過是爹娘子龍,想必夫子也能諒這份舐犢之。”
說完,他不給莊之然開口的機會:“門外那三車薄禮聊表晚生之意,隻當敬夫子半生桃李。”
顧悸再一拱手:“告辭。”
見他轉就走,坐在主位上的莊之然人都傻了。
容貌生的玉潤琳瑯,話也說的極為漂亮,但莊之然心裏就是沒來由的別扭。
他憋了半晌,嘶了一聲:“我怎麽覺他著我不收呢?”
沈無祇眸中含笑,從屏風後繞了出來:“恐怕他來時便打定了主意。”
他看向對方遠去的背影,方才隔著紗麵隻觀了個影影綽綽,如今瞧著倒有幾分肆然不羈之意。
顧悸出了正門,上馬車前他將管家召之前:“我讓你找的那些人,你可都尋到了?”
管家回話:“爺放心,小的已經都打點妥當了。”
顧悸嗯了一聲,扶著錢串的胳膊踩上了腳蹬。
馬車剛剛駛,錢串就迫不及待的問道:“那位莊夫子收您了嗎?”
顧悸朝口中丟了一顆餞,邊嚼邊笑:“沒有。”
那您還笑的出來?!
錢串咽了咽:“可,可老爺和夫人那裏,您怎麽代啊。”
顧悸無所謂的扯了下角:“我自己讀書也能高中,何必日日早起來這兒苦讀。”
錢串眼睛一亮:“對啊,這樣爺您就可以睡懶覺了!”
顧悸笑了,拿了兩顆餞喂進了他裏。
馬車還未歸家,方雲崢卻來到了賀府大門前。
門房一見他就知來意,於是上前道:“方公子,我家爺早起便去莊夫子那裏求學了,現下不在府中。”
方雲崢臉突變:“你說何?”
門房聽他語氣有些激,困的道:“城北莊夫子那裏啊,您不知曉嗎?”
方雲崢眼底沉沉,不過轉瞬間又恢複了平日模樣:“那我便在此時等他,有勞了。”
雖然他表麵淡然周全,袖下的手指卻用力的摳在掌心。
今日一大早,家中的親戚便哭著尋上門來,說他們活計做的好好的卻突然被趕出了賀家。不僅如此,鋪子裏的各位管事還要追討銀錢,說是他們平日裏藏昧下的,不還就要去衙門告狀。
方雲崢被他們纏的頭疼,隻好答應來賀府找人。
可一事未了,門房的話又讓他再生鬱結。
賀淵麒能麵見莊夫子這等大儒,換做以前定然會上他一同前去,如今卻隻字未提。
此時的方雲崢終於意識到賀淵麒不是在置氣,而是真的與他生了嫌隙。
想及此,他抬腳朝屋簷外走去。
門房見他一陋薄衫,生怕把人凍壞了,於是請人去偏廳喝茶坐等。
結果方雲崢卻搖了搖頭:“多謝好意。”
他就在這寒風裏站著,待淵麒回來見了,想來也能消氣幾分。
方雲崢才站了一盞茶的功夫,正主沒等著,倒是方家的親戚跑了過來。
“不好了不好了,你二叔家的方祿被捉去衙門了,你娘喊你回家寫狀紙呢!”
說罷也不等方雲崢開口,這人就拽住他的袖子朝方家扯去。
早上那夥親戚還沒散,鄰居聽了音也圍到方家門口瞧熱鬧。
“方秀才來啦——”
不知誰喊了一聲,圍觀的人趕讓出路來。
此時的吳氏正在吹噓:“憑我兒的才學什麽狀紙寫不得,保準一到府尹大人的案上,馬上就把祿子放回來了。”
方雲崢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下寫了狀紙,又因為吳氏誇下了海口,還得去衙門親自為方祿分辯。
一場司下來,方雲崢落得個丟人敗興,而方祿被打了二十大板,還要賠老丈十五兩藥錢。
三兩便可在鄉下買一畝良田,一聽十五兩,方家二叔直接兩眼一翻昏死當場。
而方雲崢在府衙門口被親戚們團團圍住,要麽賠銀錢要麽給說法,個個不依不饒鬧的十分難看。
天漸黑,一狼狽的方雲崢再次來到了賀府門前。
此時一家三口正在用飯,賀愷夾了兩片羊,卻又歎著氣放下了筷子。
顧悸見狀:“爹,莊夫子不收,我還可以去上府學。”
林婉茵也跟著勸了幾句,賀愷的才眉間漸漸舒展開來。
這時,門房從外麵進來:“老爺夫人,方公子來了。”
夫婦倆同時看向自家兒子,顧悸眸中帶笑:“讓他進來。”
方雲崢過門檻,先是深深地看了顧悸一眼,然後向賀父賀母行了一禮。
賀愷見兒子沒什麽反應,於是清了清嗓子:“你來有什麽事嗎?”
話音剛落,隻見方雲崢一下擺,竟然跪下了。
“結契一事本由晚輩先提,卻因奉母愚孝言而無信,特來向二位長輩告錯。”
顧悸瞇了下眸子,不愧是渣男,進則先退這招真是玩絕了。
方雲崢磕了一頭,起又道:“晚輩雖隻有秀才功名,但於讀書一途也算略有……”
係統瞪大眼睛:【完了完了,渣男這不會是要求娶吧?】
顧悸冷笑,‘他不敢。’
“淵麒若有求學之意,晚輩願盡綿薄之力,日日悉心教導。”
係統臥了個大槽,敢渣男這是要教宿主讀書,還要每天上門教導??
方雲崢說完這些就看向顧悸,隻見心上人果然了眸,連角也揚了起來。
賀愷自然也留意到了兒子的神,拒絕的話在邊轉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你先起來再說。”
方雲崢這邊還沒起,門房又再次進來稟告。
這次他跑的氣籲籲:“老,老爺,莊夫子派人來了。”
賀愷蹭的站起:“快請!”
門簾掀起,來的人卻不是白日見過的那個書,而是一個小廝。
這人行了一禮,舉止間帶著與尋常小廝不同的氣度。
“莊夫子遣我來告知一聲,若賀小公子願意,明日起便可去教館旁聽。”
話音落下,在場眾人表不一。
賀父賀母自然是喜出外,顧悸則挑了下眉,至於方雲崢的臉,當然是最‘好看’的。
他前腳才說了那些話,後腳莊夫子就收了賀淵麒當掛名學生。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方雲崢按捺著心的翻湧,臉上帶著溫潤的笑意:“淵麒,你能拜於莊夫子門下,實乃幸事。”
顧悸神間卻出幾分失落,並未見半點欣喜之:“可是這樣,我就不能跟你學了。”
見他如此,方雲崢隻覺得心中霾一掃而空,於是溫聲勸道:“莊夫子乃當世大儒,若是我得了此等機會,必定珍之重之。”
盡管他說的十分晦,但顧悸瞬間就聽出了弦外之音。
隻見他笑著開始給渣男畫餅:“那我去了便好生用功,若得夫子賞識,一定向他舉薦你。”
莊夫子派來的小廝還沒走,聽了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話,眼神極為複雜的看了顧悸一眼。
小廝出了賀府,一路回到了莊子上。
“主子。”
沈無祇放下手裏的書卷:“事辦妥了?”
小廝將賀府發生的事簡略的說了一遍,沈無祇聽完卻不發一語。
賀淵麒明明與方雲崢好,白日裏卻尋了十七八個證人當堂指證方祿當街毆打乾伯。若不是此舉,方家也無不會被判賠那麽多銀錢。
沈無祇眉心微。
這個賀淵麒行事,當真有些捉不。
*
隔日。
又是天不亮,顧悸從床上被薅了起來。
一頓洗漱過後,他半閉著眼睛上了馬車。
起床氣還沒有散完,下車又見到了方雲崢。
“淵麒,你頭日去教館,我來送你。”
顧悸打量了他一眼,緩緩地笑了:“多謝。”
要送他也該等在賀府門口,跑這來明顯是別有用心。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說完,方雲崢從袖管拿出一個盒子,放在了他的手心裏:“這支羊毫筆是父親生前從漱州帶回來的,現下我轉送於你。”
顧悸收回手:“既然是你父親所留,我又如何能收。”
方雲崢卻一臉堅持:“旁人我自然不舍,但你……”
顧悸正滿心煩躁,忽然覺到一寒涼的目掃了過來。
他轉眸看去,一個形拔頭帶帷帽的男子正站在不遠,旁站著的正是昨日來賀府傳話的小廝。
男子收回目,舉步走進了教館,小廝卻小跑了過來。
“賀公子,莊夫子不喜學子來遲,您還是快些進去吧。”
顧悸點了下頭,然後看向方雲崢:“我進去了。”
方雲崢將盒子朝他手中一塞,轉離開了。
顧悸進到教館後,神厭煩的將手裏的盒子隨手一扔。
而他這個作,正好被沈無祇收眼中。
------題外話------
正文寫完啦,去肝番外!!
磬歌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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