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讓他們買蘋果的地方, 在京郊有點兒偏僻的一個村子里。
把車停在村口,還得走十幾分鐘的土路才能看到炊煙四起的土墻房子。
陸長征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兒,他憑著記憶, 很快找到老爺子代他們買蘋果的那戶人家。
“你怎麼知道地方的?”劉云好奇。
“我去參軍那一年, 爺爺帶我來過一回。”陸長征看著眼前從茅草屋變黃泥土墻的房子,心里有片刻的恍惚:“李叔跟我爸是戰友,以前還在老爺子手底下當過兵, 他退伍后就回家種地了,前兩年才開始種蘋果, 之前去看老爺子李叔都是悄悄把蘋果放保衛室就走。”
“當年李叔抱著我爸的骨灰壇給爺爺,爺爺啥話也沒說, 反倒李叔一直懊悔自責, 總說自己欠我們陸家一條命。后來我要去參軍,爺爺就帶我來李叔家,告訴我參軍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只要穿上這軍裝,命就是國家的, 沒有個人,更沒有什麼陸家, 所以李叔不欠任何人的。”
一軍裝,滿腔熱,不管在任何時候,任何年代, 他們都是無所畏懼隨時為了國家而出的人。
劉云敬佩并且尊重他們, 沒有他們,也不會有現在甚至將來, 和平好的生活。
“長征?”一道低沉嗓音自旁邊山坡上傳來。
中年男人肩上挑著捆柴火, 步伐矯健的從山坡上下來, 看著陸長征不可思議問:“你是陸長征?”
雖然時隔這麼多年,但男人印象深刻,而且陸長征長得跟他父親特別相似。
“李叔,是我。”陸長征笑著回道。
“你咋來了?”男人驚喜的放下柴火,一把推開門:“快,趕進來,外邊風大。”
“聽說您現在自己在種蘋果,這不是要過年了嘛,爺爺讓我來你這兒買幾箱回去給他戰友嘗嘗。”
“買啥啊,待會兒我直接帶你們去摘,挑最新鮮的,要多摘多。”
男人招呼他們進去,手忙腳的洗杯子泡茶葉水,又找瓜子花生糖果零啥的弄了一盤子放到劉云跟前,然后才搬了個板凳在他們對面坐下:“這是你媳婦兒吧?你小子眼真不錯。”
“是不錯。”陸長征毫不謙虛。
“長征媳婦兒,這花生我自己種的,你試試,肯定比城里賣的香,喜歡吃的話待會兒我給你裝一袋子。”
李叔太熱,劉云也不能太客氣,抓了幾顆花生,笑著道:“謝謝叔,這些就夠啦。”
他們才剛坐下,李叔就一副不得陸長征兩口子把家里好東西都搬空的熱。
蘋果是堅決不讓買的,只能拿,還有家里存的山貨,有多給多。
就連摘蘋果,也得在家吃完飯才帶他們去。
然后劉云就眼睜睜看著李叔從后院捉了最碩的一只老母,三兩下給抹了脖子收拾干凈后燉上。
說著話的功夫,他還要上房梁去割臘,是陸長征好不容易才攔下的。
吃了飯,可算等到該摘蘋果的時候了。
一只老母吃得夫妻倆都有點撐,干干活兒正好消食呢,李叔卻又說他找老鄉幫忙摘,讓他們兩口子在家休息。
迫切需要運的劉云哪肯休息,背著竹筐就跟在他們后邊往山坡上去。
到了山坡上,看著眼前一大片的蘋果樹,劉云都有點無從下手。
李叔從筐里找了兩雙干凈手套給他們: “長征兩口子,你們帶上手套摘,不然手上得拉口子。”
說完又就近摘了一個鮮紅的扔給陸長征:“這個甜,你們先吃著,我去摘。”
陸長征把蘋果在服上了,先給媳婦兒咬了一口。
劉云咬了一口,脆是脆,就是不太甜,不過這時候的蘋果都這樣。
在紅富士沒有引進前,這種“國”蘋果曾一度是八十年代市場上的主流,一直到八十年代末引進紅富士品種后,國蘋果的市場占有額就逐年開始下了,甚至到了后面,很多年輕人都不知道“國”蘋果。
劉云才矜矜業業的摘了一會兒果子,陸長征又端了茶缸子過來讓歇會兒。
歇就歇吧,反正也要不了多久就能摘完。
劉云端著茶缸子站在山坡上眺四周,村子里的房子蓋得并不集,數了數,也就不到二十戶人家。
李叔告訴,這村里的人都一個姓,人確實也不多,年輕人不是上學,就是去城里找活干了,尤其今年初的時候,聽說有人在鵬城工地上賺到錢了,他們村就有人帶了十幾個壯勞力出去,留下老人在家種地。
李叔自己有兩個兒,都嫁到隔壁村去了,兒婿孝順,隔三差五的也過來幫忙。
“叔,對面那塊山也是你們村的嗎?”劉云指著不遠那一片荒山突然問。
“是啊,那一整片都是我們村的,我早上柴火就在那邊撿的,咋了?”
李叔好奇看劉云在他這蘋果園轉了一圈后,就盯著對面那山看了半天。
“你們這兒能給不是本村的人承包嗎?”
李叔點點頭:“能的,我承包的時候聽村長說過一,就是價錢肯定比村里人承包要貴一些,不過你承包荒山干啥?要是想種蘋果,這旁邊還有一塊地呢。”
劉云搖搖頭,不種蘋果,想要種櫻桃。
櫻桃市價貴,而且劉云眺了一圈村子,覺得要是有實力,直接把整座山包下來種上櫻桃,以后還能做旅游開發項目,就像后世什麼“櫻桃園”“櫻桃”,去里邊玩一圈,自己手摘櫻桃都要賣幾十塊一斤。
“你要是真想承包,等摘完蘋果,叔帶你們去找村長問問。”
李叔沒吃過櫻桃,不知道那啥玩意兒,但之前跟陸長征聊天,知道他媳婦兒是專門做生意的,還是個大學生,所以就沒多問。
他總不能還在人大學生面前指手畫腳吧。
于是摘完蘋果,劉云就跟著李叔去找村長,陸長征則是在家打包裝箱,反正對媳婦兒要做的事,他幫不上忙,支持就完事兒!
“你要承包那片荒山?”
村長蹲在自家院子里,敲了敲煙袋,看劉云一個姑娘家口氣倒是不小,一開口就要承包一整座山,那座山可是足足有五百多畝,承包費算下來,一年也要大幾千。
不過人是村里人介紹的,他也就不多問啥了,反正那荒山一直閑置,要是真能承包出去,對他們村來說也是好事。
就是承包這麼大事,肯定得村上開會決定,于是村長生怕劉云反悔似的,放下煙袋就去村委辦公室喊喇叭,讓所有人開會。
“你錢夠嗎?”陸長征給蘋果裝箱,問剛從外邊回來的劉云。
李叔也留在村辦公室開會了,現在院子里就他們夫妻倆。
“承包費肯定是夠的。” 劉云肯定的點點頭。
李叔承包的蘋果園一畝才6塊錢,承包一座荒山,又那麼大面積,就算因為是外村人,貴也貴不到哪里去。
主要是后續買苗栽培和人工管理的費用占大頭,而且前三年只有投,一般得三年以后才能等到產出,其中還得不出岔子才行。
一年的土地承包費對來說真算不上什麼,所以直接包一座山,哪怕后面錢不夠一時吃不下那麼多,也能放在那里,等錢到位了慢慢種。
劉云在院子里足足等了四十分來分鐘,村上的會才開完。
商量出結果以后,老村長找了個小孩兒來喊劉云夫妻倆到村辦公室去。
老村長試探問:“你們能承包多年?”
“最長能承包多久,我就簽多年。”
劉云話一出,坐著的幾個村干部都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
“不過村長,承包費怎麼算你先跟我說說。”
村長朝村支書看了一眼,然后才道:“8塊錢一畝怎麼樣?”
8塊錢一畝,那篇荒山就算500畝,一年4000塊,承包個50年也才20萬塊錢。
村長看劉云沒說話,以為嫌貴,就道:“這個價格已經很便宜了,因為你是老李介紹來的,要是別人來,我們價格都會比本村人高3塊。”
旁邊幾個村干部也趕點頭附和。
“村長,這個價格我沒問題的,就是我想問最長能承包多久?”
一聽劉云說價格沒問題,幾個村干部都松了口氣,村長更是滿臉笑容,跟劉云說話態度又親切了三分:“我之前聽人說是50年,不過你要是覺得不夠,我過完年跑縣上問問看。”
“要是能承包70年就更好了。”劉云有點貪心。
村民們自然也希劉云能承包得越久越好,就目前來說,那一大片荒山也確實就能撿點柴火,既然有人愿意承包,他們坐在家里等著收錢,不比撿柴火舒服?
而村長就考慮得更長遠一些了,主要是想到劉云承包這一座山,后續不管種啥,肯定都是需要勞力的,那肯定沒有比他們村人更合適的,而且那麼大一片林子,需要的人手肯定不。
把承包的事談妥后,劉云就和陸長征準備回去了,等年后敲定細節,劉云再來簽承包合同就行。
他們帶了二十箱蘋果回去,李叔找板車幫著拉到村口,再一件件車上塞。
好不容易把蘋果裝下了,李叔又給他們塞了兩袋子山貨,拿市面上賣都是不便宜的那種,而且人說啥都不要錢,蘋果、山貨要白給。
陸長征就在車跟前和李叔來回推拉,把他都給整出汗了,手里錢卻就是給不出去。
劉云看了會兒,就走過去悄悄掐了陸長征一把,才笑著說道:“算了,我看你們要推到天黑去,李叔,你這樣下次我們都不敢來了,連吃帶拿的,一盤子花生都讓我吃完了不說,還兜一袋子走,臉皮都給我吃厚了。”
李叔卻擺擺手,讓他們趕回,下次再說下次的事,反正錢他是堅決不要的,而且他怎麼好像記得,長征媳婦兒沒吃幾顆花生啊。
陸長征得了媳婦兒暗示,也不跟李叔掰扯了,揣著送不出去的錢揮揮手,就一腳油門往家開。
“你錢給李叔留下了?”
直到車子開出去百米遠,陸長征從后視鏡還看到李叔站在馬路邊朝他們揮手呢。
“出門的時候就放在裝花生的盤子里了。”
“媳婦兒,還是你聰明,我都沒想到。”陸長征咧笑得一臉開懷,“你咋不告訴我,李叔手勁兒是真大,給我都整冒汗了。”
劉云拿紙給他了,“我不是看你老母吃得多,讓你多運運,回去又趕下午飯了。”
陸長征:“......”
1981年除夕夜這天,部隊大院家家戶戶都充斥著熱鬧無比的笑聲。
陸家有三胞胎,尤其熱鬧。
兄弟三個裝了滿滿一口袋的摔炮,屁后頭跟一群比他們年紀小的蘿卜頭,就在部隊場,噼里啪啦炸了一早上。
惹得老爺子戰友還專門拎著一兜橘子上門問,家到底是給仨小子準備了多“火、藥”,咋都不見停歇的。
劉云也很想知道,然后目掃向屋子里,老爺子和陸婉君還有吳媽,有一個算一個,都避著眼神說自己沒買。
“......”
沒買,那家里屜一盒盒的堆那麼多,都是哪兒來的?
年三十吃完團年飯,三兄弟領了歲錢,一個個咧笑得牙都沒了。
尤其老爺子給的那份,一年比一年多。
相比較同齡其他孩子來說,他們哥仨的歲錢加起來,算是一筆巨款了,這還不算年后哥仨陸續還能收到的。
這時候,別人家孩子的歲錢最后大多都上給父母的,有的是強制上,有的是打著保管的名義,無限期延長保管期限。
孩子自己上,能有個三五都不錯了。
可在劉云這里,卻是不管的。
你要自己揣上沒問題,想買啥買啥,就是自己的歲錢花完了,別眼紅哥哥弟弟的就行,要是不小心掉了,更自認倒霉。
大寶哥仨最小的時候,歲錢不多,隔天出去買兩塊糖也就沒了,不過那時候他們對錢也沒啥概念。
后面漸漸懂事,歲錢也一年比一年多的時候,劉云就找木匠給他們仨一人做了一個“儲錢箱”,還配鑰匙的那種。
自己的歲錢自己保管,想怎麼花也不干涉,只有一條,每一筆開銷要養記賬的習慣。
所以三兄弟現在都是有小金庫的人,而且從小對金錢的概念,也要比其他同齡孩子認識得更快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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