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水，涼意襲襲。三樓歐式小洋房熱水管子燒得通熱，吃了養子的藥睡在了銅質的臥榻，被褥溫暖，熏香怡人，室靜得很，半晌，窗簾略，像是被什麼驚了一般，那雕花極的有一只天使玉立的西洋妝臺的鏡子約照進了一人靜默的影子。

那人作極輕，步伐緩慢穩重，然後是骨節分明的手輕輕繪明晰的廓，只是那人指腹有些微涼，的有些泛起來疙瘩，但還是像無所覺一樣，只是睫微微了幾下。

只是睡在塌下的晚晚倒是一下被驚醒，尖細的嗓子喚了好幾聲，狀似淒厲，齜牙咧的似乎好不願意那人整日整夜的叨擾。

見狀他蹙了蹙眉，倒沒有半表，只是跟著他的副還未離開，趕忙道：“聽聞暗下看管中院的廝說大太太剛剛喝完了藥適才剛睡下的，您吩咐的安神的藥用量尚可，應是不會輕易就醒來的。”

咽微難了下，他一邊略勾，心下卻是煩得，說來，他倒是有些許盼著醒來的，只是又怕極了醒來，若是像素日裡一般薄怒淺嗔上來便撲上發狠撕咬倒也罷了，若是跟這幾天那些人來報一般，平靜得像沒有發生過，盡管那的確是他希的那樣，但至不是現下他趙鈞默這一刻陪在的榻旁所願的。

“想來，定是恨極了我”

沉了一聲，他開紗簾坐在臥榻的一側，黑眸如夜海，薄淡勾，竟是許久未有的呢喃歎息和百般無奈。

“先生，約莫也可能是大太太你了，願意忍也不一定。”副趕忙見狀道，只是聞言，趙鈞默的臉甚是不好，抿了抿，不以為然。

歎了口氣，趙鈞默揮了揮手，示意退下，副略頷首，輕手輕腳地走出。

只見他輕輕地將抱在懷中，男剛毅的下麻麻的短須在明晰蒼白細膩的臉頰上有些許麻，卻蹭得臉頰無意識的泛紅了些，竟有了些許氣，平添了這刻寧靜的。他一手著瘦弱骨的後背，一下又一下，眉目深沉，眸漸暖，另一手冰涼的指腹劃過明晰的眉，然後是眼梢停了很久。

眉飛淺怒的樣子恍若還在昨天，像個無賴抵著他，趁著他在面前毫無防備一下子奪了他的槍，扣著他的佩槍，倨傲又俏的模樣，像是個西洋中古世紀的王，就那樣下顎輕抬，淡眼微瞇，高貴豔絕道：

“趙鈞默，怎麼辦才好,你再不能有他人了，因我不許。否則……”

那槍因的話落而近了他的眉心了些。

思及此，趙鈞默不由無聲地失笑，隨後是滿是舌苔的然，親昵地點了點的鼻尖，房燈灰暗，他半側面都在了暗，神不明，心下卻是百集，複雜的語氣那樣低沉沙啞地在耳邊喃喃道：“……我這幾日時常都在想，你這惱人的刺蝟許會在哪一日舉著我的佩槍，隨後毫不猶豫地斃了我……”

“多好啊,這樣，也罷。”

如終有這麼一日，倒也算幹淨，沒有死在政客的手上，也沒有死在暗殺的特務手上，若是終一日要塵歸塵土歸土，死在這雙素淨分明的荑上，倒也算是死得其所，只要換得他一人，而其平安靜好便是了。

突然，恍惚間，房外一陣腳步聲傳至他的耳畔，聲輕卻還是能被他所察覺，他眉一皺，只是一個轉，仿西式的落地窗前的簾子一陣激烈的晃，隨後歸於死寂。

門開了，是周媽，約聽見了晚晚的聲，心下一便來看看，只是眼簾的偌大房子沒有毫的有人來過的足跡，只是晚晚慵懶卻又敏捷輕巧的小子一步步走近了，對著親昵地蹭了蹭。

“晚晚，可有人來過？”

周媽抱起晚晚，下意識地低問了聲。

晚晚尖細如嬰孩的聲音又響起了幾下，著舌頭在周媽的懷中了，麗的鴛鴦眼如一面最致絕的鏡子，裡面只倒影著周媽自己的影子。

“瞧我，這話問的，倒是忘了，你哪裡會說人話！”

穿著松垮舊式卻質地良好的睡，周媽失笑自嘲了一句，將晚晚輕地放下在上好的舶來羊地毯上，捋了捋自己的頭發和有些發皺的服，走上榻前將明晰的被子細致地掖了掖，難免失神，又是好一陣的歎息與揪心。

想著，往日這中院最是門庭若市，一眾僕人也是忙著結，雖明晰並不假辭倒也是賞罰分明，眾家僕也是戴有加，雖是嚴厲有餘難免有些怨詞，倒也算是對敬重微懼，只是這些日子太過不像話，請安的越來越，噓寒問暖的也是愈漸沒有了。姑爺上面倒無甚親戚長輩，父親雖是德高著卻也是早已殉職多年，母親亦離開得早，沒有公公婆婆的照應，想來又是百般無奈的。

然，周媽心裡雖是氣急敗壞，卻是不得不有些佩服自家小姐，愈是這般的日子，倒愈是修養起來。

但這般還是有些怕，因變得不似自己了，連周媽都有些瞧不清明晰了，自那日從西院歸來，小姐的言行愈加失常，連首飾都變賣起來了，若說要逃離趙家倒也不像，只因自是明白小姐的，平素裡狠辣決絕，但卻是義之人，怎能放得下小爺，畢竟人有了家室總歸是有所牽掛的，何況趙家與明家自結親以來，中關系錯綜複雜，有所牽連，不是那麼容易能撇得下的，但若是還心存希就愈加不像了，這些日子姑爺不來，亦沒有半惱怒，小爺也管得不那麼了，那日才提一句“只怕將來別人只知道趙公館的二姨太，不會再有人識得您這位大太太了”，小姐惱也不惱，面靜若水，然後淡淡地笑了笑道：“周媽，我已很累很累了。”

是的，累了，這些日子裡不算短，但足夠刻骨銘心，素日以為的那些原來皆是這般可笑。這對一人是多大的顛覆呵……

生平脾就是好強，以為讓人怕便是強，可到頭來如何，家僕見你失了勢便見風使舵，一心盼獨子能不靠祖蔭，有所本事，卻是孩子半不惦記你的好，想來那人以往說的竟殘忍得沒有錯，這子討不了半點好，甚至人心生拒意。

何嘗能不累。

小姐的苦也恐怕只有小姐自己知道，小姐心裡在想什麼也就只有小姐一人心知肚明了罷。

眼神恍惚，終是收回了思緒，周媽又是深深歎氣，方才離開了臥房。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只見家僕送來了請帖被周媽在中院的一樓會客廳攔下，淡淡地道：“太太近日無會客的興致，你與二姨太便好。”

那廝略有為難，只道：“這上面寫的只有大太太，只請趙公館家大太太，似是剛來南京不久的陶姓家裡送來的家宴請帖，初來乍到的想先與舊識聚上一聚。”

“舊識？”

“是的，陶家太太的邀約，姓董。您看，這帖上似有提到。”

那廝連忙遞上，周媽這才接下，蹙眉道：“也罷，我拿去與小姐瞧上一瞧。”

這方上樓，就見明晰穿著白綢質睡袍，赤足著逗著晚晚，晚晚發發亮，也是極其歡愉，不時長長著懶腰，膩著明晰，好生依賴。

“小姐，有請帖。”

“恩……”明晰只淡淡應了句，心思散淡，托著腮，豔清淺，晨曦微竟無端端生出了乘風歸去之。

見狀，周媽便道：“是城中剛搬遷過來的陶公館家的太太人送來的請帖，那位太太姓董，既是小姐你無心會客，我便推了去。”

“――等等！”

周媽方語畢，明晰聞言霎時瞇起來眼，半無了適才飄渺無的氣息，襯著似要耀刺了人的線，直立起，一豎玉筆，赤足白皙剔，黑發瀑布散無序的垂下，豔麗懾人的面孔正道：

“這家宴……自是要去的。”

素手接過請帖，明晰角微勾，眸分明，平添人的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