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初一，季九爺陪著喬綰和兩個兒子，在屋里閉門謝客，一整天沒面。

兒子睡了，夫妻倆就面對面坐在榻上抄經文，一邊低聲說著悄悄話。

“您現在，禮佛齋戒的次數也了。”

“那麼多事忙不完，再說，該得報應的人都已經不在了，爺心里沒了邪念，不必去麻煩佛祖。”

喬綰便笑了笑。

初二天還沒亮，眾人便乘車啟程，離開帥府。

因著顧及萬老夫人和喬綰的，這一路行程慢，到初四的傍晚，車子才抵達霖城萬府。

幾輛車先后駛院門，府門隨即閉合。

幾人依次下車，萬睿迎上前，互相寒暄過，萬睿笑道。

“之前綰綰來，都是跟著祖母住的，現今帶著兩個小爺，我便單獨準備了間院子，我帶九爺和綰綰過去？”

季九爺自然點頭，眾人便各自散了。

給喬綰母子準備的住，挨著萬老夫人的院子不遠。

庭院清凈，一應設施和布置都是新的。

季九爺里里外外轉了一圈兒，還算滿意。

長途跋涉，大家都沒有再觥籌錯的打算，便各自在自己的院子用過膳。

夜里，喬綰先到西廂看兩個兒子，季九爺便招了東風來，一通叮囑代。

“以萬家為兵府司做事的名頭，臨近喜宴，調派人圍護在萬府四周，盡量不要泄夫人的份，你們心些，閑雜人等也避免靠近夫人。”

東風應下，低聲詢問道。

“九爺明日就走？”

季九爺點點頭，“寧安城新換大帥，很多人等著年節拜謁，不能再拖了。”

“韓兆留在蘇城，這邊你多費心了，趙濱來了消息沒？”

“還沒有。”

季九爺'嗯'了一聲，想是等他趕回去，俞靜雪的事差不多也該有個結果了。

喬綰回到屋里時，東風剛走，季九爺正在沐浴。

回到里屋，將墻角給季九爺準備的皮箱打開，又檢查了一番。

季九爺沐浴完出來，就看見彎著腰正將皮箱扶好，他頂著帕子大步走過去，一手提箱子一手扶，修眉輕蹙。

“這麼重，它做什麼？也不怕閃了腰。”

喬綰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手扯過帕子，踮著腳給他頭發。

“我再看一看，怕了東西。”

“有什麼可看的？才幾天的列車，什麼都不帶也不妨礙。”

他嘆了口氣，接過帕子，一手抓著肩頭讓坐在榻邊。

“你老實待一會兒，大著肚子，穩當點。”

喬綰老老實實坐在榻邊，看著他笑的眉眼彎彎。

“世延，你現今，終于也重視我肚子里的孩子了，是不是？”

季九爺了半干的頭發，好笑的看著，修長的指節微屈，彈了潔的腦門一下。

“說什麼傻話？”

他是不希再生，但真有了，他又怎麼舍得不讓留下。

兩人僵了這麼久，分別在即，喬綰心里格外舍不得。

張臂抱住他腰，將臉在他腹上，語氣眷。

“我一定好好的，你在寧安也要好好的，要記得想我，不能看別的人。”

季九爺眸里的笑溢了出來，一手攬住，俯在發頂吻了吻，聲線沉。

“爺心里眼里都是你，別說是人，就是條狗，也看不進眼里。”

喬綰被逗笑，下擱在他腹上，眉眼彎彎昂頭看著他，姿態乖得不得了。

季九爺看的心，彎將抱起來，走向床榻。

離別前的夜晚格外溫存，兩人抵足而眠，說了半宿的心話。

季九爺是凌晨六點鐘起的，他輕手輕腳沒吵醒喬綰，臨走前又蹲在床邊，看了許久。

等從屋里出來，外頭的天還黑著。

東風等在廊下，季九爺的視線，第一眼就落在蹲在他邊的大黑狗上。

將近一年沒見，阿福見了季九爺，依舊激的甩著尾，站起來，兩只前腳搭在他腰上，嗚咽嗚咽的，像在撒。

季九爺看著它，眉眼帶笑，抬手了他黑乎乎的大腦袋。

“小聲點，阿福，你倒是吃胖了。”

阿福嗚嗚了一聲，抬著狗頭他手心。

東風聞言失笑，低聲道。

“這一年它跟著萬睿，萬睿待他如座上賓，照顧的是真不錯。”

東風看著阿福壯的如牛犢子似的型，頓時也失笑。

上次九爺來萬家接了喬綰便走，形勢急，也來不及帶條狗回寧安。

這一年，阿福一直養在萬家。

季九爺這麼久沒見它，說實話，還真沒顧得上想起來，他還有條犬。

他心里略略愧疚，蹲下抱了抱阿福，低聲笑語。

“你是想跟爺走，還是愿意留下來。”

阿福頓時的蹬著后，甩著尾，嗚嗚咽咽的咬季九爺袖口，那雙漉漉的眼睛里都是濡慕和可憐。

它想跟著主人呀，它差點以為它是個棄狗了。

季九爺悶笑兩聲，拍了拍它狗頭，站起抬腳下臺階。

“走吧。”

阿福瞬間竄了出去，一下子就溜到了院門口。

東風跟在季九爺后，見狀笑道。

“屬下去領阿福的時候，萬睿很是舍不得，阿福倒是比他心大。”

狗這種東西，養的日子久了，有時候比人的還深，尤其是像阿福這種十分通人的狗。

不過，這里東風拿萬睿和阿福來比，就算是季九爺，也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正要說什麼，突然聽見后有人喊他。

“九爺！”

清的聲在寂靜的院子里回，季九爺頓住腳步，下意識回頭。

漆黑的天，廊檐下的燈火明滅恍惚，窗楞被一支雪白的玉臂撐著，喬綰烏發披散，上半趴在窗戶框上，沖著他笑。

“一路平安，等我回去呀。”

季九爺定定著，眸里澤漆黑瑩潤，半晌勾了勾，低聲道。

“快回去，天冷。”

喬綰揚了揚手里的佛珠，“我收起來了，忘記給你。”

那串被季九爺摔散了的紫金佛珠，掛在手心里，晃了晃。

季九爺看了兩眼，抬了抬左手腕，碧璽佛珠安安穩穩套在他腕上，他語聲帶笑。

“你留著，想爺了就拿出來把玩兒，爺有這串了。”

喬綰櫻微抿，握著佛珠沒再吭聲。

東風站在院門，旁邊蹲著個阿福。

一人一狗默默看著這對小夫妻依依相別，只覺得牙酸又好笑。

季九爺沖擺了擺手。

“爺走了，你快回去吧，把窗子關好。”

他說完，轉大步走了，沒再回頭。

喬綰直等著他影都不見了，這才慢吞吞關上窗戶。

跪坐在榻上，捧著佛珠看了看，然后笑盈盈將它纏在了自己手腕上。

男人戴的一百零八顆珠串，套在腕上未免顯得有些獷了。

喬綰笑了笑，細聲自言自語。

“倒也無所謂，總歸是九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