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我是誰。

這個千百年來被哲人們不停討論思辨的問題，在這個時候發出，目的其實十分的簡單和明確。

王意之要求楚玉亮底牌。

就好像兩個武林高手放棄了小心翼翼的試探，直接以兇狠的殺招鋒。

王意之的問題來得尖銳又直接，楚玉聽了不由一愣，還沒想好應該怎麼回答時，又聽到王意之道：

“你那位護衛的手十分高明，在我所見的劍手之中，算是有數的，建康城裡的豪門通常都會養著一些劍手，然而如他一般水準的卻實在不多，更別說，這樣一位劍手，竟然被派遣來保護一個姑娘。”

王意之角含笑著楚玉，他的眼眸裡好像含著千萬種深，溫款款的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呢？”不似容止的含而不，他的眼神，是毫無顧忌赤的勾引。

真是爲難。

楚玉輕咳了兩聲，很無奈的開始拖延時間，目上下左右的飄移，從房樑到窗櫺，從箱子到櫃子，看了半天，雖然沒有看出一朵花來，卻讓發現了一件事，那便是，這屋子裡的木質傢俱，與王意之腳下的木屐一樣，似乎都是紫黑的木料，表面浮現出一種非常的，緞子一般潤的澤。

王意之一直定定的瞧著楚玉，不容就這樣混過去，楚玉知沒有辦法，只好找了一個看起來不太相干的話題：“你穿的木屐，是什麼木材做的？”

王意之微微一笑：“小葉紫檀。”

紫檀是一種稀有的木材，分爲大葉小葉的兩種，其中小葉紫檀最爲珍貴，是紫檀木中的品，古時候有寸檀寸金之說，換而言之，王意之腳下踩著的，幾乎是同積的金子。

然而楚玉也能看出來，他並不是刻意的彰顯自己的豪闊，倘若不問，他不會告訴腳下那雙木屐的價值，問了，他也不避諱說出來，就好像把名貴無比的小葉紫檀當作最普通的木料來對待一般。

他不在意，不在意別人看不出來他有錢，也不在意別人看出來他有錢，他傲然而自由的活在這個世界上，我行我素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現在，他想知道的，便是楚玉的份。

楚玉抿著脣，定定的著王意之，兩人的目匯，堅持著探詢的意味，彼此在心裡猜測揣，相比起王意之的有竹，楚玉卻是有些張。

過了一會兒，楚玉笑著呼出一口氣，腦中浮現一個念頭，忽然有點兒惡作劇的心態，著王意之，也是一字一頓的道：“我，是，劉，楚，玉。”

劉楚玉，山公主劉楚玉，不管承不承認，這個份現在與不可分。

說完，楚玉便等著看他有什麼表，最好嚇得他轉就跑，反正橫豎是要攤牌，能嚇唬一下王意之，也是不錯的。

劉楚玉？

王意之微微皺眉，有些困的在腦海中搜索這個似曾聽過的名字，慢慢的，他俊逸的臉上浮現驚愕的神，著楚玉的雙眼微微張大……

楚玉笑瞇瞇的著他：再激烈一點，再震撼一點，發抖吧逃跑吧。

但是楚玉所希的並沒有發生，只不過片刻功夫，王意之便迅速恢復了冷靜鎮定，但是眸子裡還帶著幾分訝然之：“會稽郡的那位長公主？”山公主的名號是據的封地山縣來的，不過最近劉子業爲了讓歡欣，又把山縣所屬的會稽郡給了，因此現在楚玉在外的正式稱呼應該是會稽長公主，只不過楚玉心裡並不怎麼習慣這個稱呼，遲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王意之說的是自己。

楚玉笑著點點頭，無恥的剽竊了別人的臺詞：“這世界上，有幾個劉楚玉？”

王意之著楚玉，他的眼神很複雜，但是令楚玉吃驚的是，這雙眼睛裡，始終沒有流出鄙棄嫌惡的神。

楚玉不信王意之一點都不知道山公主家有面首的事，儘管這個時代還不似宋代以後被禮教嚴格束縛，但山公主的所爲，對於男權社會來說是一次挑戰，但凡正統社會的人都會覺得不齒。

可是王意之沒有，他的眼中，有好奇，有揣，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就是沒有厭惡。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意之微微笑道：“和傳聞不一樣。”

楚玉順口接道：“什麼和傳聞不一樣？”

王意之笑道：“傳言中你貌若夜叉，今天看到卻不一樣……你生得很是麗。”他語氣近於調笑，說著還出手來，手指上楚玉的頰側，“爲什麼要用修容膏遮掩住呢？你這樣很好看。”

楚玉微微側臉，避開他的手指，以眼殺人：“你不怕我？”

王意之很有興趣的問道：“怕你什麼？”

楚玉翻翻白眼：“當然是怕我把你捉回去當面首。”雖然王意之這個不同尋常的反應讓有點高興，不過也讓有點鬱悶，眼前這個男人，好像完全無視他的惡名一般。

王意之了下，笑道：“我所關心的，不過是姑娘家的貌，對我而言，你生得很是好看，這便夠了，至於別的，我理會作甚？”他滿不在乎的聳聳肩，“倘若你真有法子讓我爲你的面首，那我也會甘心服氣你。至於你養面首麼……但凡家裡有些底子的，誰不養著幾十個歌呢？”

楚玉凝視著他，沉默一會，才嘆了口氣，想說什麼，張口卻又沒說。

因爲已經不需要說了。

看王意之靠在牆上的樣子很悠閒很舒服，楚玉也學著他的樣子，靠在他側的牆面上。

雖然旁人的譭譽並不能傷害，可是遇到一個眼如此豁達的男子，楚玉還是不由得有些震。

山公主的作爲，他認爲那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他也不畏懼的惡名，甚至滿不在乎的對調笑。

楚玉來到這世上，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他有智慧，懂，在世裡打過滾，卻保持著不羈的本心。

正如裴述所說，王意之的家宅，每件事都比別要珍貴不，可是楚玉卻覺得，這其中最珍貴的，卻是宅子的主人。

他是無價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