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兩副金耳釘，三副銀耳釘的銀錢，是由朱興德、楊滿山、羅峻熙三人平攤的。

　左家有兩套賬本，一套在主事人秀花外婆那里，為的是大家長做到心里有數。

　另一套在朱興德那里把握著，可供大伙、包括像二柱子這種上工的人查閱、支取、劃賬。

　賬本記錄一向很清楚，按照當初說好的會將銀錢分為幾份。

　外婆沈秀花占一份，白玉蘭和左撇子占一份，剩下三個兒家，每家占一份。

　還有單獨列出來的一大份，它公共支出。

　雖然眼下家里的進項，要將一大部分銀錢劃向“公共支出”，比方說，就是用公共支出蓋房、買地的，兩間鋪子一應事宜的花項，給二柱子他們開工錢等等，都是從這里面出錢。

　但是為鼓勵大伙越干越有勁兒，在每次掙一大筆銀錢時，也會適時留出很小一部分，劃到各家分紅名頭下面。

　即使每次進賬，各家名下只能存上一兩銀錢呢，最起大家用錢方便。

　當初提議這點，是源于羅峻熙。

　秀花想著：

　峻熙不是很喜歡買書嘛，他又是正讀書的份，比較費錢。

　那怎麼辦呢？這要是他和小麥名頭下面能有進賬錢，他們小兩口手里就能松散不。

　到時愿意咋花就咋花，不用再像以前似的，只能眼指著羅母補。那樣太被。

　像是朱興德和小稻，滿山和小豆也是同理。

　每家過日子方式不一樣，有人好吃，舍得買吃喝，有人好，舍得買些好布料。

　作為大家長，不能事事都跟著瞎摻和，指揮孩子們這個該花、那個不該花的，咋地就咋地去吧。都多大個人了，人家怎麼花錢，還用教？

　還不需要月事帶的錢了呢，早絕經了，那怎的，也不讓孩子們有這種花銷啦？

　秀花想著，得，甭屁大點兒的事都找“公家”支取，日子一久，誰支取的多，誰花的，還容易鬧矛盾，干脆給三對小家通通弄個單獨的小賬，會很方便。

　到時進了多錢，小兩口們心里都有數。

　只要小兩口自個樂意，他們就算一天花自個名下的錢，也和家里無關。

　人家滿山給小豆和甜水單獨買吃的，又給三家未出世的孩子買過細布，就支取過賬上的錢。

　羅峻熙也支過他和小麥那份錢，還不是買書，是給小麥買的臉油和口脂。

　像朱興德支許銀錢，是為了承擔供養朱老爺子。

　所以說，三位孫婿不是窮鬼，用的真是自個的銀錢，沒有用公家錢空手套白狼、套外婆和岳母的好。

　金耳釘銀耳釘的，他們仨在各自存項下面，寫著平攤支取的數目，又按的手印，以此為證。

　秀花怎可能不。

　特意問過店家，這些首飾加在一起的數目，聽說金子銀子倒是還好，加工費才可觀。

　秀花在心里算了算三位孫婿會平攤到的數額，這一細算，哭笑不得。

　比誰都清楚，雖然單獨劃到各個小家分紅，但是咱家現在是起步階段，一向給公共那面多留出一大部分，真正到孩子們名下的之又。純掙一百兩，能給一家劃個三兩四兩就好不錯了。

　像敗家如羅峻熙，上次給小麥買口脂和臉油，已經花沒四分之一，搞不好為了這點兒首飾，他要在自個小賬那里寫著倒欠公家多錢，只能等著下次進賬再還錢。

　秀花沒像白玉蘭一樣的落淚，只不停笑著念叨：

　“這些個敗家孩子，有這種主意，怎麼不和我們提前說呢。提前知會，我指定不能讓。”

　不能讓他們將錢花在手工費上。

　男人家就是不會過日子啊。

　讓金耳環再大點兒，讓銀耳釘再大一點兒，不比花錢買那種手藝強？

　畢竟真缺錢那天，你往外賣，你和人家說，我這個金耳環可不是普通的樣式，小酒壇子很致，小玉蘭花很漂亮，為買這個形狀當初多花了二兩銀，你看對方買賬嗎？人家只會上秤，你這個金子本重多，就給多錢。才不會付給你多花的工藝費。

　“還給我嚇一跳。搞得神神的。店家，你是不知道，一開家門，大門口蹲一孩子，我是懵著跟在他后面來的，差一點兒就認為那半大小子是騙子。”

　白玉蘭這時候也不哭了，笑著附和娘道：“可不嘛。早上吃飯那陣，聽說咱們要出來溜達，他們也沒提這茬。一個個多嚴實。”

　與此同時，二樓，是賣品定制首飾的。

　有一位滿頭華發的老夫人，被丫鬟扶著，正目不轉睛地著秀花和白玉蘭的方向。

　距離不遠，大致能猜到秀花和白玉蘭說著什麼。

　上是假裝嫌棄之語，手上卻一遍遍稀罕著了又那小小的金首飾。珍而重之，眼睛里還閃爍著驕傲。

　因為店家湊趣告知，說你家那三個小子走之前還說呢，往后每年都要給外婆、岳母和媳婦在我這里訂首飾。說他們大男人辛苦掙錢圖啥呢，就圖忙了一年，到了年兒下，能買得起什麼什，好讓家里人開心。

　不知為何，樓上的富貴老太太聽到這里，忽然就羨慕了。明明有那麼多那麼多的首飾。

　秀花和白玉蘭不知正被很富有的老太太羨慕著。

　倆和店家說話的功夫，在忙著花錢。

　秀花給白玉蘭買下那個銀玉蘭簪倒是給錢很痛快。

　等到白玉蘭花錢時，就有點兒哆嗦了。

　頭一次啊，白玉蘭要一筆花掉那麼多銀子。活這麼大歲數都沒干過這種事。

　就這，店家還是諒，當聽到要給三個閨肚里的孩子買個小銀鈴鐺，給跟前兒外孫甜水買個項鏈墜子似的那種銀掛件，人家特意沒給挑實心的。

　白玉蘭激道：“娘，你別攔我，我非買不可。”不干點兒啥，心太熱不好降溫。

　秀花：“……”我沒攔你啊。

　“我發現孩子他爹一天天的，真的，他除了吃飽不，剩下啥也不尋思。今兒我非要花錢，我也讓他支我倆名下的帳，婿們能做的，他差點兒啥？要是不夠，也讓他簽字欠著，俺倆再慢慢還。俺倆要錢干啥花呀？到頭來還不是給孩子們攢的。”

　像是在說服自己似的，白玉蘭一氣兒付出去二十八兩銀錢，給錢的時候，又翻來覆去的查看有沒有劃痕。擔心有一點兒瑕疵。

　咋不哆嗦呢，覺心臟跳得都快了，二十八兩銀錢能買兩畝好地了。

　最后出門前，店家即使贈送了紅繩，能馬上就佩戴，可是連著甜水的小銀墜子，都被白玉蘭塞進了腰纏的兜里，沒讓佩戴。

　“姥姥給裝好，咱不是還要接著溜達嗎？看戴丟了，等過年，姥姥再給戴上。”

　甜水的銀墜子，還最沉實最貴呢。

　用秀花的話是，俺們家甜水是老大，那是最特別的小娃。

　秀花自是也沒戴金耳釘。和閨一個想法，新的，要留著過年。將這些首飾通通藏好。可別溜達時被。

　娘幾個拜別熱的銀樓掌柜。

　小二送們出門，還聽到白玉蘭對秀花喜滋滋說：“娘，你給我買的銀簪，還有兒婿們送我的耳釘，我就過年戴一天。然后就摘下來。等到咱們回村前，臨要進村了，我再戴上。”

　到時候好好給村里人看看。

　而在外面，誰認識呀，顯擺都沒勁頭，還是到了悉的人面前顯擺有勁兒。

　小二回來，過后和掌柜的笑著嘀咕這個曲，臉上出點兒不屑。

　掌柜的呵斥他：“別笑話人家。咱們是賣這個的，日日接的都是出手大方的貴人，就會覺得像們那種小買主不算什麼。那都是錯覺。你又不是出手大方的貴人。”

　想著，你家還不如對方家里，卻長了一雙勢利眼。

　又覺得大過年的，小二也忙一天了，掌柜的緩了緩語氣繼續道：“你看有幾家小老百姓家里過的比們家有奔頭？心多齊，過日子難得的就是這份心齊和勁兒。一家子人要是擰一繩，再過十年，你再看。”

　十年后，當小二已經升了這家銀樓的掌柜，當再次見到白玉蘭，是白玉蘭帶著孫輩兒們來買首飾。

　白玉蘭對孫輩兒說的話是：“看看他家有沒有什麼稀奇的樣式。姥姥給買。”

　而頭上戴的是上等玉的玉蘭簪。

　當然，那都是后話了。

　眼下，這位在過了興勁兒，開始頻繁的走神。

　一會兒在心里一遍遍合計，那家銀樓沒算錯帳吧，沒多收錢吧。

　一會兒又像個小似的，扯著秀花的胳膊用防人的眼神，防著別到，可別腰里的首飾。

　還是甜水和秀花要這吃、要那吃，拉回了白玉蘭的注意力，讓表變得自然了些。

　“不買那栗子聽話，城里賣的貴。等回家的，咱村你那些叔叔伯伯打栗子，你不知道嗎？等姥姥給你要一些再炒。”

　甜水很懷疑：“姥姥，你會嗎？就要炒這種香味兒的。要香死個人了。”

　“姥姥怎麼不會。”只要別讓姥姥花錢，姥姥啥都會。

　秀花站在賣柿子餅的攤前。

　白玉蘭又急忙攔住，小聲道：

　“娘啊，家里還剩仨從家里帶來的柿子餅，甜水不吃，都給您吃，別買了吧，啊？”

　和秀花、甜水逛街，相等于按下葫蘆浮起瓢。

　麻糖？

　白玉蘭看眼秀花期待的眼神，又看眼翹腳尖兒盯著賣麻糖的甜水，這個咱家那里沒有賣的，米黃的麻糖，還有白長的麻糖，聽說只有大冬天才能賣，夏天賣不了，該化了，那……買。

　“再多來二斤。”

　白玉蘭被秀花瞧著，不自然道：“家里姑爺們也是孩子呀，才多大歲數，過年也讓他們甜甜。等回頭咱們回家，也再買一些帶給小稻們嘗嘗。”

　這個首飾給買的啊，徹底將這位丈母娘的慈母心給勾起來了，恨不得啥都可以舍出給孩子們。

　秀花酸。

　所以老話常說，只有父母對兒掏心掏肺的，沒有兒對父母是全心全意的。

　這位做親娘的，念想半輩子給買了銀簪子，竟然沒有人家那兒婿掏分紅錢買金耳釘來的。

　但實際上，一代代都是這麼過來的。

　瞧，秀花這不也是。

　秀花在賣養品的鋪子里，買了雙份的葛茶和百合。百合還買多呢，花不錢。

　一份給左里正。

　一份是給姑爺左撇子。

　“您給他花那錢作甚？我要知道是買給他的，兒不能讓你買。只給我左叔就得了。拿回去好看。”

　“你男人一天天瞎咳嗽，沒事兒就聽他，嗯，嗯，使勁兒那麼清嗓子，弄的我嗓子也跟著不得勁兒。聽說喝那止咳，快讓他喝上吧。”

　白玉蘭嘀咕：讓他多啃幾個凍梨得了，也不知道店家讓不讓退貨。

　娘幾個屬于逛到哪里，買到哪里的那種。

　買了大小兩把新剪子。看人家城里這做工，剪子都致，留著生孩子用。

　逛到布莊，白玉蘭著白細布稀罕的不得了，用胳膊秀花小聲道：“看來這就是咱家稀飯那的布，娘，我給您也買一啊？”

　“快拉倒，大過年的，整一白，不知道的以為家里有啥事兒呢。”秀花瞄眼紅錦緞料子，心想：如果有一天變得很有錢，的第一選擇就是做各種的錦緞肚兜，鞋面也要各種緞子的。

　老太太咋啦？

　老太太照樣俏。

　“快著點兒，買需要的。”

　白玉蘭扯了不能包裹小嬰兒的細布。

　看眼甜水，不能顧此失彼，就在一咬牙要給甜水也扯塊布給娃做棉襖罩子時，甜水小小的手拽住，撲閃著大眼睛道：“姥姥，我不要。咱家有許多染花的布，我穿那個就好，我娘已經給我做新了，那不都帶著啦？別花錢。”

　哎呦，才多大就這麼懂事兒。

　白玉蘭正要夸獎。

　“您給我多買些好吃的就行啦。”

　惹得秀花大笑，“太姥姥給甜水買兩朵絹花吧。”

　最后，這娘幾個真是在天黑后才回家的。

　們是被街上的賣給吸走的。

　“栲栳栳，栲栳栳。”

　那是賣什麼吃食呢，怎麼還能將姥姥烤了呢。

　到了近前一看，才知道那筱面窩窩，要兩碗羊雜湯，蘸著羊湯吃。

　而甜水不吃這個，白玉蘭去旁邊鋪子，又給甜水買了用糯米和黍米的年糕，上面欠著大顆紅棗。

　等回家時，包袱款款，娘幾個還包了攤上的所有豬頭。

　打算明早做豬頭火燒吃。

　二柱子一看那，開門就嚷嚷：“我都想死你了，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