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秀花強調不是在說朱興德的表妹,還特意夸了兩句,你不一樣,你一看就知道很正經。
但是大抵姑娘家還是更注重臉面的。
被那一頓夾槍帶棒的話語數落完,朱興德的表妹徐家阿靜,回了屋就趴在炕上開始哭。
炕被炕褥子都沒鋪。
大冷的天兒,炕上要是不鋪褥子,不及時用棉被捂住熱氣,下面的炕灶要是再不繼續燒火,不大一會兒就會變的半涼。
再這麼下去,他們這一宿就算想好好睡覺,也定會遭罪。
左家的房屋太老了,今年又是對付住著沒維修,窗戶本擋不住外面的冷風。
“娘,我想收拾收拾趕離開這里。”
朱興德的大姨,被秀花那番話憤的,差些氣出心臟病。
兩手氣的直突突,頭枕在疊起的褥子上,眼淚順著臉頰流進頭發里,也在無聲地哭。
沒有力氣回答兒的話。
你當不想連夜離開嗎?恨不得在秀花說完那番話后,就將左家的大門摔的叮當響,立馬離開。
可是,不行。已經半夜了,要想離開游寒村需路過寒山和那一大片墳圈子,這時候為了一家子的安全,孫兒們還小,別招來那不該招的,就算左家給他們一家子再大的難堪,也必須要忍到天亮。
所以……
朱興德的大姨,此時兩手抖的更厲害了,覺很憋屈,哭都不敢大聲哭。
因為他們談完話后,心里明知道朱興德的外婆是在含沙影的罵們,卻要為了撐住面子,為了一家子能混到天亮繼續在這里待半宿,而不得不配合的應承,裝作聽不懂罵的就是們一家子。
不能當場鬧僵。
鬧僵他們就得馬上收拾什出去,那朱興德的外婆也敢將他們一家子的行李扔出去。
朱興德的大姨,此刻忽然很后悔。
現在要是在朱家等外甥呢。
就算和朱家伯母再不對付,就算提出的要求,惹的朱家人極為不滿,那也是正經姻親腰桿。
朱老爺子看在這一點,就算發生同樣鬧僵的事,他也會出面留下一句,天亮再走。兩廂都會忍氣退讓,給對方個臺階下。
左家卻不同。
尹氏終于意識到,左家是真的好意思翻臉的。前幾日好吃好喝招待,那全是裝的。
“娘,表哥的外婆說的那番話,其實就是在罵我不要臉呢……”
尹氏顧不上自己,急忙強著爬起來安兒。
閨心思窄,上回定親的那個死了,惹來好些閑話,被外面碎婆子激了兩句,閨回頭差點兒上吊。
“不是單沖你,是借機罵咱全家呢。
像你哥說,他們哥倆不分彼此,馬上說,咱家和你表哥好些年不聯系了,那意思不就是,關系真那麼好,怎麼不早些找上門,非得等你表哥混好才找來?
你哥說想開個鋪子,那老太太更是就差明說,咱家人在做夢。還明晃晃地指著咱鼻子說,這輩子都沒戲。對你就是遷怒。”
就在尹氏還要再勸兩句時,外面忽然傳來聲響。像是有人起夜的聲音。
尹氏跪在炕上,一把捂住兒的,可別嗚嗚哭了。
怕左家那位死老太太,咋不趕死了呢,怕忽然推開門進來質問:“大半夜不睡覺,你們哭啥呀,為甚哭呀?”
那讓到時怎麼回答。
別不信,那死老太太能干出來這種事兒,還會強調家一直在好吃好喝的招待們,讓低頭承認是不是有這麼回事兒。
讓你有苦說不出。
干脆就別出聲哭了,免得多出口角和難堪,熬到天亮趕走。
尹氏已經打定主意了,就算想見外甥,兒子那面仍然沒放棄,至多跟著兒子去城里尋朱興德。
而游寒村這里,左家人就算有天全家一起請上門,都不會再來。
……
隔著兩間屋。
白玉蘭問秀花:
“這樣好嗎?那遮布快要扯碎乎了。
你說話的時候,我看德子的大姨,那臉青了白、白了青。
手都哆嗦了。
有那麼一會兒,我很怕被您刺激大勁兒,倒在我面前。那咱家可就攤上事兒了。
家本就吃的不好。這是有可能的。”
白玉蘭說到這,一頓:“您別看們一家人穿的不差,一個補丁都沒有,袖口領邊有的還是緞子布包的。但是窮這東西,我通過們一家子算是看明白了,真裝不住。”
白玉蘭就想起自己曾經了,那時候也是兜里沒幾個銅板,出門說話嘮嗑還要撐著臉面。
就忽然有些慨道:
“窮還真是能看出來的。
自從男人死了,說的再好聽,家日子不好過。
想當年,確實借過德子爹娘銀錢周轉。
不過,我聽德子伯母以前講究過,說是那男人為人大氣。聽說,甭管是那次借德子爹娘錢做買賣,還是回娘家看老人,都是男人活著時,比這正經尹家人還大方。德子伯母說,倒是,借妹子錢,還有給自個爹娘買東西,總攔著,不讓給。”
秀花搭了句:“心不正,對自己娘家人還不如個外人,就可想而知對別人更摳門不咋地。所以啊,男人死了,日子越過越孬,有了難,沒人會真心幫。”
“嗯,有幾回我這面做完飯端上去了,家那孫子就不說了,兒媳婦和我張說話,想客氣兩句,一不小心哈喇子都流了出來。臉蠟黃的,我才怕你把氣過去。”
秀花在黑暗里,很是不以為然:
“德子他大姨,被氣死也是被兒子氣的,和咱家可沒關系。誰讓那兒子沒出息,非得指老一輩的人,上門打秋風。
還捅咕親娘一把年紀,豁出去臉面為他開口討要。為人子一回,換作旁人,都得臊得撒潑尿淹死自個,沒臉活著。
就可見這男人啊,可以沒本事,甚至可以沒腦子。最怕的就是明明蠢嗆了,還覺得自己聰明有想法,總白日做夢會功,到頭來越折騰越窮。窮折騰窮折騰,就是說這一類人。
還不如咱家撇子,讓干啥就干啥,不讓干就老實待著,很腦。”
老娘最后那番話,給白玉蘭都氣笑了。
干啥干啥,又埋汰的撇子。
娘這是夸人嗎。
而秀花說的也是真心話。
那一大家子人,別看好像罵那表妹罵的最狠,那是為了直接絕了對方所有留下的借口。從上掐死。
但事實上,最膈應的是尹氏的兒子。
不顧,朱興德的表妹咋看那表,咋覺得挨罵也不無辜,想到這,秀花了邊的大外孫小稻:“我問你,你咋那麼心善呢。”
今晚,罵完表哥表妹那一套,那個徐靜的丫頭就賭氣出了門。
大半夜的,瞧那樣寧可在后院凍著,也不樂意再進他們家屋里,不愿意見們人。
是家小稻,很是心善的出了門,又是勸又是給搭臺階的,將那丫頭重新拽進了屋。
秀花當時問:“這是干啥呀,這孩子,我又沒說你。不是有那麼句話,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再看家小稻,跟缺心眼似的還護著人家呢,急忙推那徐靜去睡覺的屋,一邊推一邊擋在前面說:“沒有,外婆,沒哭。我剛陪表妹去茅廁來著。風太大,迷了眼。”
這功夫想起來這一茬,秀花有點生氣,今晚要是不在,是不是被那尹家人哭一哭,徐靜裝作自強一些就被留下了,畢竟家里確實雇誰干活都是敢。
打算趁此機會教大外孫:
“你往后再這樣給別人留著臉面,指定會吃虧。
你就不想想,有些人,被家里人影響的也好,本也罷,自來就對要不要臉面分辨模糊。想的那事兒和正常人不一樣。你不能用你的想法去琢磨。
你以為善意些,們會謝你?
倒是你給們留了臉面,還當你好脾氣呢,甚至以為是你理虧,會蹬鼻子上臉,你信不信。”
又深吸一口氣,秀花的語氣忽然深沉起來:“你們太年輕,有些事不知道一念之間就毀了自個的日子。男人可經不起試探。當然了,這不怨你們姐妹幾個,是你娘,一沒出去見識過太多事兒,二來,跟個傻子似的,也不知道一天瞎害臊個什麼勁兒,男方面該防著的事兒,兩口子該怎麼相,別讓外面的小妖勾到,沒教過你們。”
白玉蘭在旁邊聽的翻個:“……”老娘又開始賴了。
反正這一天天的,家里的錯事不是賴左撇子就是賴。都是他們兩口子的錯。
白玉蘭也懶得解釋,那家家戶戶的娘不都是如此?你也沒教過我什麼呀。有的那娘,在閨出嫁前都不提該怎麼房,就屬于不錯了好嘛。
小稻開口道:“外婆,我就是覺得看那樣,不像是那種人。畢竟是姑娘家臉皮薄,您那麼數落,就差說真事兒了,好像有點兒無妄之災。”
“就算是來這里干活沒別的心思,也會被那哥哥慢慢教的有其他心思。
再看你吃穿比好嫉妒,再這回萬一也沒生出小子,打著為表哥好的借口,慢慢就由客變主。
搞不好會挑你這個嫂子配不上表哥。借口就是你生不出小子,表哥卻能掙錢還能干。
而尹家人歸到底是讓來干什麼的?不可能像你九大娘們似的真就為干活掙點兒錢吧。往后不得沒事兒湊到德子邊說話?
要是真兄妹挑撥也就那麼地兒了,表哥表妹,傻孫,那卻是能親的……”
慢慢地,白玉蘭實在太困了,迷迷糊糊仍能聽到老娘碎了一顆心在給舉例子,這話題就像沒完似的。
什麼吉家莊的胡老三就是表哥表妹搞破鞋。
二嫁的鄰村,也有好幾對是表哥表妹勾勾搭搭。
沾著親是很煩心的,因為不止那倆人在面前惡心著大婦,還要被偏心外甥的婆母挑剔著,那是姐姐妹妹家的孩子啊,就像甜水將來去小豆和小麥那里,小豆待甜水指定比對待外人兒媳婦親。后來那家人,太憋屈,索掛房梁上吊了。
白玉蘭認為,閨是純被老娘嚇服的。
聽到大閨說道:“外婆,你放心,是我想茬了,還忘了有日久生這詞。往后我還是寧可錯殺不放過吧。以免真發生什麼,惡心到自己。”
還要將外婆今日教的,告訴兩位妹妹。
雖然兩位妹夫不像甜水爹似的,有那麼多親戚。
第二日一早,尹氏的兒子面不是很好看,一看就沒睡好,卻強撐著一臉笑,指揮媳婦:“你去幫嬸子和弟妹們做飯。”
秀花在屋里邊給甜水香香,邊嘖了一聲。
竟然還要吃飯。
要不說,這種人只要能為自己行個方便,無所謂丟不丟臉呢。
還是尹氏咳嗽著出來,都沒顧及左家三姐妹都在旁邊看著,就對兒子兒媳發火道:“咋那麼好吃,套車,咱這就走!”
雖沒敢說出什麼難聽話,但是除了這一句,再不吱聲了,拉著一張臉,就抱著最小的孫子出了門。
車趕走時,尹氏沒回頭,一副啥話也不想說的架勢。
尹氏的兒子提醒:“娘。”他是惦記還想聯系朱興德呢,不想將關系弄太僵。
太僵除了治一口氣,沒任何好,是他在求人。
但這回尹氏可不聽兒子的了,沒辦法,尹氏的兒子只能自己回頭干笑道:“麻煩外婆嬸子弟妹了,在這擾了好幾天,等趕明兒再來看您。”
沒人知道這一家子來時是裝大爺,走時是冷的天,著肚子。
即便與人說,都沒人信的。
隔壁李老太太將泔水桶一放,隔著院墻對秀花嘆:“艾瑪,天老爺,他們終于走了。我都替你們累得慌。也就你家這條件吧,換做俺家就得被吃窮。”
村里人全聽說了,朱興德姥姥家的親戚來了,不去姻親朱家做客,非在左家添。而左家,那是真夠意思,頓頓要掂掇七碟八碗,卻從沒表現過不耐煩,好吃好喝的招待拐著彎兒的親屬。
李老太太:“回頭你們不和大德子提這茬,我都得和他好好嘮嘮。攤上你們這樣的丈人家,可真是他的福分。要讓德子知道姥姥、岳母、媳婦的辛苦。”
秀花瞥一眼。
這就是明知道此人算計,也仍然不煩李老太太的原因。
……
“娘,你這是要干啥。”白玉蘭發現老娘將所有熏醬全撈了出來。
秀花道:“我忽然間覺得,咱們應該對正經親家朱家,還有羅婆子,再好一點兒。一會兒我打發人,給他們送去一些嘗嘗。”
人就怕對比。
比起朱興德的大姨一家,羅母那樣的都是事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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