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蘭聽完秀花的決定，徹底放下了心，很贊同娘的決定，別暗地里扣下牛群。

　樸實的農婦，半生都沒有拿過別家的一針一線。

　白玉蘭是極為實誠的人。

　以往村里到了秋收后，會打發家里孩子們，去地壟里撿一些沒收干凈的豆子和麥穗。這種事在村里不算什麼。

　畢竟撿剩下的，攏共又能撿出多？

　那時候三個閨還沒長大呢，即便是公認的可以白撿，白玉蘭都是打發閨們去撿自家田里的，盡量別去家。就怕撿了別家的，被村里小氣的婦人指桑罵槐們娘幾個占便宜。

　倒不是罵不過，曾經被急了也一人戰過八人，只是男人識文嚼字，認為還是不拿別家的為好。男人在十二歲的時候就教，被別人說貪小便宜，再嚴重些就要離罵人東西不遠了，咱家要臉，別那樣。

　后來，一直照做。

　這其中可能也有是養媳要聽話，且只生了兒，沒有兒子傍站出來為出頭的原因，所以白玉蘭通常是能不惹事兒就不惹是非。

　而對于秋收白撿的麥穗，都能如此，更不用說半生的習，長久養，這眼下多出那麼多頭牛了。

　要真是背地里強占了那些不知是誰家的牛，頭一個會心里過意不去。

　白玉蘭眼下只覺得這些牛，真燙手。

　歸還，不知道要歸還給誰。

　報大咧咧送衙，又怕衙發現是家能招惹到老牛的。

　“娘，我之前還擔心呢。怕你貪財。轉就支使里正五叔去鎮里，將那些牛暗下里寫咱家的名兒。現在聽了你的準話兒，甭管您是出于什麼想開了，我算是放了心。咱家趁著人家沒尋來前，借著用用沒啥，卻是不能強占的，要不然可不。您想啊，這要是誰強占了咱家的牲畜，搶咱家一只豬，我都會和他結死仇。”

　三十頭啊，真強占了，被人家知道了，咱家得有多仇人。

　秀花好笑的嗤了一聲，閨這小膽吧。

　白玉蘭想到一事兒，急忙問道：“我五叔發現咱家的不對勁兒沒？有沒有問您啥。”

　一早上，那些老牛可是要齊齊頂死五叔的，目下也在后院躁著。很明顯的，即便后來這一撥牛群是家養的，那些牛見到小兒和小婿的狀態和尋常時也完全不同。

　秀花沒正面回答。

　在看來，糾結人家知不知道沒用，做賊心虛啊？快別折磨自己，不如想開了：“我只知道你五叔能幫忙，要不然咱家哪有那麼多嚼頭喂牛啊，天亮后需要他去張羅。還有，突然添了滿院子牛，他能在村里幫忙遮掩些。他更不會出去瞎說坑咱家人就是了。至于他心里頭是咋琢磨這事的，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蟲。”

　“您不會是因為這個，今日才對他……”白玉蘭很懷疑娘又在使老人計。

　這回秀花很干脆。

　趁著夜深人靜，只娘倆說悄悄話，實實惠惠告訴白玉蘭道：“不是因為這個。我不應他，他照舊能幫忙，這一點，你還看不出來嗎？是今日趕車聊開了，人家問我的想法，我就不能吊著，要不然那了什麼人。然后聊著聊著，細尋思這人，還行。反正我倆先這麼著吧。”

　秀花的真實想法，左里正有錢有，做姑娘時就一直想找個肩膀寬、高高大的男人，除了原配丈夫符合，那是第一個男人，還很有可能化了，死了的總是最好的嘛，認為有擔當會認字，就忘不了玉蘭爹。

　心里卻明白，單論長相方面，真拿出來比比，恐是玉蘭爹活著，也沒有左里正周正。

　至于剩下那兩任夫君，長的都矮，還跟煙袋塞子似的，面黑不俊，有一個且駝背。實在是難得到全符合審的老頭，就這麼的，借坡下驢了。

　但這話，不能告訴兒，任何人都不能告訴，要不然會被孩子們認為浮心大。都是一個老太太了，居然還稀罕俊老頭。

　像家小麥稀罕俊的，不惜跳河去勾搭羅峻熙，二孫小豆最開始那麼看不上滿山，很是想找一個自己看上眼的夫君，不服爹娘之命妁之言，其實秀花心里都理解，隨兒。搞不好源就在這。

　白玉蘭瞠目結舌。

　年輕人，都只是相看相看兩眼就親。聽人講，城里人還不如鄉下呢，有許多人掀開蓋頭才見到臉。

　到娘這里，開口就變了要一。簡直聞所未聞。關鍵人家還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就這麼，干的嗎？

　白玉蘭好奇：“你倆商量好，暗下里要多久嗎？”

　“什麼暗下里，怎的啥話到你里那麼難聽，我倆又不是胡搞八搞。他沒媳婦，我沒男人，暗著作甚。怎麼也要明年吧。”

　秀花頓了下，覺之后問的話，比面對左里正表態還艱難。

　但秀花語氣上、面上卻裝作很輕松，像是無所謂白玉蘭的意見似的，問道：

　“你是不是不愿意讓我再走一步。”

　白玉蘭在被窩里的手，攥。終于問頭上了。以前幾嫁從來不問，連捎信兒都不捎。

　耳邊是娘的問題，白玉蘭心里卻回憶著無意間聽到的，娘和小稻們順講起最初沒想再嫁，還去黑店干過活的那段日子。說后來是沒招了，又跟著人家走了。

　白玉蘭能聽出來，娘隨著家里現在日子越來越好，對那段嫁來嫁去的日子釋然了。不像最初，剛到這里時，什麼也不告訴大伙，連銀票的事都不說，更是不提以前的生活。

　而通過娘教小稻們如何過日子，通過那些細碎的嘮嗑片段，似乎，娘之前每一次嫁人都是無奈選擇。

　如若這次，不是無奈呢。

　里正叔是個好人，自始至終就了解。要不然最初，也不會警告老娘別給里正叔拐帶壞。

　白玉蘭又極快的代自己。要是沒了男人，到老了又很想再嫁誰，不是為了生活無奈，是很想的那種，小稻們怎麼做，能覺得兒很孝順。

　其實自從經了上次家里被那段日子，娘大哭著說銀票給攢的，有些事兒，早就想開了。老娘高興比什麼都強。

　而為人兒的，還要別讓娘難為，那是長輩。長輩通常都要端著的，又不是沒當長輩，稀罕被兒尊重著。家撇子就總說不好，有時讓娘有點沒面子，那怎麼回答，才最妥帖呢？

　白玉蘭松開了拳頭，也假裝無所謂似的，像開玩笑一般反問道：

　“可不是家里沒地方供你吃供你住，現在家里要啥有啥。

　咱一家子，全是你在當家做主，我們覺得好，早被您支使慣了。

　所以您還是問問自己，是不是想再走那一步吧。

　您問我干啥，反正我這麼大歲數了，孫都有了，不像以前十歲出頭，要是跟著你去后爹家里，需要指你再嫁的男人養活，還要裝孝順哄著他。

　現在我要是不愿意，你總是不能著我管誰爹就是了，你嫁不嫁的，對我沒啥差吧？”

　那自然是沒差！

　對左撇子那個老姑爺都沒差的。

　秀花心里熱乎乎地想：我可就你一個閨。

　秀花不好意思表現出想稀罕閨的心，翻個，下角上翹的弧度干道：“行了，還沒影的事兒吶，告訴你一聲，是不想讓你瞧見我倆在一起說些話，就瞪個眼珠子驚訝。你瞅你今晚那眼珠子瞪的。睡覺吧。”

　兒比羅婆子都不如。

　羅婆子那猴尖兒的，一天天就樂意看那些男的事兒。

　之前，羅婆子隨著羅峻熙和小麥回來，左里正恰巧也要回家去。兩方遇上，那羅婆子也沒個老，誰的玩笑都敢開，著對咕眼睛笑。

　就好像，整那一出，不知道的以為和左里正上了炕呢。等著，天亮非訓羅婆子幾句。

　白玉蘭看著秀花的后背，心想：行，以后你倆單獨相，我絕對躲開。

　……

　第二日，白玉蘭才煮完豬食，人吃的飯還沒有來得及做，左里正就站在院墻外面喊：“丫頭啊？”

　白玉蘭：就說忘了點什麼嘛，有點兒不對勁兒。

　原來是左里正從昨天和娘確認完關系后，就已改口丫頭。

　以前都是：撇子家的，后來娘來了，和娘開始不清不楚后，左里正又玉蘭，應是直到那時才知曉的名字。現在變“丫頭”。

　“噯，您怎起這麼早。”忽然弄的白玉蘭不知道該啥了。

　很明顯，現在和左里正的關系，似乎比家撇子和左里正的關系更近了，那就不能從左撇子那里五叔。

　看到左里正的眉和眼睫清早就結了霜，聽到的回應就讓趕開大門，讓打開吳家院落那面的大門，然后左里正一大把年紀，吭哧吭哧扛袋子進院，一袋子接著一袋子，足足摞出很高，找空地堆進倉房。

　白玉蘭這才反應過來，“叔，您一早上就去尋草料啦？”

　且如此多的牛嚼用，一看就知，不是本村能湊出來的。

　村里攏共也沒有幾家養老牛和騾子的。更何況，昨日為那幾十頭老牛，就已經找村里人家周轉了不。早沒了。

　左里正摘下棉帽子，歇口氣抹抹汗，這麼冷的天，他愣是出了一汗，道：“嗯，我將十里八村凡是養牛人家能湊出的嚼用，都給討了來。你們住人那院落，沒地方放，昨兒我就看過了，還是放這邊院落吧，你費點兒勁，來回取著喂。”

　十里八村已經走了個遍，按趕車時辰算，白玉蘭吃驚，難道昨夜叔從家吃口熱湯面條、洗了腳后，回家沒怎麼睡覺，應該是后半夜剛過，就又干出去挨村買草料啦？

　要說不是假的。

　白玉蘭從這一刻就代良好，心想：怕家幾十頭牛著，一大把年紀了，著幫忙，知道家沒有這些準備，人家就起早貪黑替咱們忙叨。一個后爹，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之又。

　在這件事上，親爹能做到的也就這樣了唄。

　“您快歇歇，叔，我給您倒口熱水。你說，我娘還沒起呢，您卻將附近村落跑個來回啦。”

　“你娘還沒起呢？”左里正接過熱水，墊一墊肚子。沒睡覺倒是能住，忙乎小半宿加一早上卻是極了，老飯粒老飯粒，一頓不吃得慌，卻不好意思對白玉蘭講。咕嚕咕嚕先混個水飽。

　他兒子們要是知道，他為左家的牛，起早貪黑累這樣，了卻不好意思對“后閨”講，比左家的牛吃飯還不如，有這頓沒那頓的，估麼得心疼死。

　白玉蘭說秀花昨夜可能是沒睡好，今早就沒像往常起那麼早。

　左里正一聽，卻高興了。秀花沒睡好是不是和他一樣的原因？他就是因為昨晚回家興的睡不著覺，覺渾有勁兒，昨夜到家，躺在炕上尋思尋思，得，幫著買草料比睡覺強，他才出發的。

　“讓你娘多睡，反正冬日天亮的晚，行了，我得走了。”

　“叔，你要回家嗎？在這里吃吧。我這就回那面院子做飯，我娘可能也起來了。”白玉蘭尋思就算著急回家，不在這里吃飯，最起碼為了獎賞里正叔，讓看一眼娘唄。

　“不用，等會兒你只告訴一聲，讓放心，我讓你大哥，這就套車去縣里鋪子尋撇子，告訴一聲家里有牛群的事兒。要是在縣里遇到去府城的捎腳車，再給德子他們捎個信兒。得讓他們知道的。”

　確實。是備個案啊，是怎麼的，需要自家男人拿個主意，別被丟牛的找來，回頭說咱牛。白玉蘭昨晚還和秀花商量過，今日要去縣里送信兒。不敢讓羅峻熙和小麥離家，那些牛往死里躁，柱子都扯倒兩了，還打算托石九嫂子家的二小子幫忙跑。沒想到，左里正連這事兒都安排完了。

　左里正又邊朝外走，邊繼續告知道：“這點兒嚼用不夠，喂幾日還能對付，再多卻不。讓你大哥去縣里尋你男人。我和你二哥三哥，去趟你三哥老丈人西河套子那面，那面養牛的多，再路過鎮里湊一湊，這才能稍稍備足。”

　而當日，村里人全知曉了，呼，了不得，左撇子家里又多出幾十頭牛。

　啥時候租來的啊？咱怎麼連個消息也沒聽到。

　聽里正家的媳婦們說，好像是左撇子家又要往外運酒了。這才弄了那麼多老黃牛。

　左小麥怕村里人看牛群瞧熱鬧，這一整天，和羅峻熙都在牛圈兒里坐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