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國最難打的邦城都被魏軍打下來了, 接下來的戰事,魏軍勢如破竹,接連攻克虞國的東西二都。
景和五年二月底, 魏軍圍剿虞國南都,活擒虞國皇帝黎驁及其黎氏家族共百余人。
為宣示大魏國威, 大軍將黎氏家族以及虞國十幾位大將斬首示眾。
鐵鎮虞國軍隊的同時,魏軍嚴格遵守永平帝立下的軍紀, 不曾侵犯虞國百姓,以贏得當地百姓的民心,方便戰后管理。
自此, 虞國滅國, 變了魏國的趾行省, 大將沐暫為總督。
大軍繼續在趾行省駐扎了一個月,待各地新任的員全部上任、黎族殘黨也全部剿滅干凈, 行省百姓們漸漸恢復正常民生,魏曕、楊敬忠便奉命班師回朝了。大軍撤離趾行省之際, 恰是四月初夏時節,這場持續數月的戰事,順利按照計劃速戰速決,避開了容易滋生瘴氣的漫長酷暑。
五月初, 南征大軍抵達金陵。
去時共計三十五萬南軍,其中十余萬喪命戰場,剩下的這二十五萬南軍,全部在戰事中胎換骨,蛻變了真正的銳之師。
永平帝率領文武百出城犒勞三軍, 親自為將士們倒酒。
犒賞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凱旋的士兵們到了皇帝對他們的重, 遠圍觀的金陵百姓們則見識到了大軍對永平帝的擁戴。
前面四朝都沒能打下虞國那地方,永平帝做到了。
這次南征虞國,既讓百姓們認識到永平帝是一個多麼雄韜武略的皇帝,又深深地震懾了周邊鄰國,看誰還敢再來挑釁。
自己的國家富強,百姓們高興,可最高興的,是永平帝。
登基后的第一次對外發兵,將士們打得漂亮,沒給他丟人!
在城外犒賞三軍時,永平帝幾乎沒怎麼理會親兒子魏曕以及楊敬忠等人,畢竟這都是他的心腹,以后有的是時間獎賞,他將力都放在了犒賞那些幾乎沒機會見到他的中層將領與底下的士兵們,抓時間展現一位帝王對所有將士們的重視與欣賞。
中層將領們滿足了,底下的二十五萬士兵也滿足了,今日他們見到了皇上,有的人甚至還喝到了皇上親自為他們倒的酒,這可是能夠吹噓一輩子的榮耀!
滿足了,大軍井然有序地退去,再在軍營逗留幾日就要各回各的衛所駐扎之地。
永平帝則帶著高層將領們回了皇宮,那里還有一場真正的慶功宴。
慶功宴上,永平帝一直在夸楊敬忠等外姓將領,至于兒子魏曕,留著私底下再夸,場面上當然要先著臣子。
他可以不夸,楊敬忠卻不能昧著良心獨自所有榮耀,一邊喝酒,一邊將蜀王殿下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稟報給永平帝,有的是已經在信里提到過的,譬如夜襲邦城時蜀王為了鼓勵士氣不惜以犯險,譬如大軍抵達一泥濘之地,蜀王謹遵永平帝“不可沖冒進”的軍令,在楊敬忠與沐出現分歧時果斷下令撤軍,避免了一場禍事。
楊鵬舉、馮騰包括其他武將,對魏曕都有夸贊之言。
永平帝笑瞇瞇地聽著,不時看看坐在一旁的三兒子。
魏曕幾次謙虛,見楊敬忠等人仍然說得熱鬧,他便只是搖搖頭,不再多言。
而永平帝眼中的三兒子,離京一年多,在那南境之地曬黑了一層,臉也瘦了,卻越發強壯健碩,哪怕坐在那里淡然喝酒,都像極了一只暫時休息的獵豹,看似放松,卻蘊含了無窮的力量,一旦遇到危險,隨時都可以發出一擊致命的反撲。
永平帝有五個兒子,哪個兒子他都有喜歡的時候,但在這一刻,他覺得老三就是最好的!
心里喜歡,永平帝上卻道:“好了,你們就不要再夸他了,要不是有你們這些大將輔佐,哪里有他表現的機會。”
輕描淡寫地打斷楊敬忠等人的夸贊之詞,永平帝繼續勸起酒來。
魏曕也不在意,反倒覺得自在起來。
太子、魏昳、魏昡、魏暻四兄弟當然也同在席上。
太子始終面帶微笑,心里想什麼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魏昳同樣笑瞇瞇的,卻在楊敬忠、楊鵬舉父子反復夸贊魏曕時默默地在心里犯嘀咕,父子倆明明是他的妹妹夫族,對老三這麼熱,是表面客套呢,還是因為跟著老三一起打過幾次仗,就真的更偏向老三了?
魏昡素來敬重自己的三哥,他只是有點羨慕,何時父皇能再派他出去帶兵呢?他也想再酣暢淋漓地打一場。
魏暻從文,這輩子大概都沒有機會上陣殺敵,所以他對三哥也是真心敬佩。
生死危險就不提了,看三哥曬得這麼黑,就知道戰場的日子絕不可能舒服。
一壇壇酒端上來,很快就喝空,一直喝到連楊敬忠都醉倒了,永平帝才紅著臉放聲大笑,笑過之后打兩個酒嗝,終于宣布散席,然后指著魏曕道:“老三,來,你扶朕回去。”
兒子這麼好,他怎能不驕傲,怎能不夸夸!
魏曕立即離席,走過來扶住父皇的一邊肩膀,永平帝的形也夠魁梧的,又喝得這麼醉,換太子或魏昳,可能一下子真撐不起來。
目送著父子倆慢慢走遠,魏昳看眼太子,羨慕地道:“這次老三立了大功,父皇肯定要重重賞賜他了。”
太子笑道:“有功自然該賞,二弟以后也好好表現,你做哥哥的,別被老三了風頭。”
魏昳翕,很想說一句“你這個大哥也沒見有什麼風頭”,不過考慮到太子的份,他忍下去了,只道慚愧。
乾元殿。
魏曕將永平帝扶到椅子上坐著,海公公端來醒酒茶,他親手喂父皇喝下,海公公拿來巾子,他再親手替父皇臉。
永平帝要吐的時候,魏曕也及時抓起海公公提前拿過來的痰盂,一手提著痰盂,一手扶穩父皇。
永平帝吐了一通,又去凈房放過水,再喝喝茶臉,酒意便只剩下三分。
換過中,永平帝靠到龍榻上,再看看坐在床邊的兒子,永平帝先笑了:“那地方有多熱,曬得這麼黑,寧姐兒怕是都不敢認你了。”
楊敬忠等人常年練兵,本來就曬黑了,兒子前三年做文職,臉又恢復了年時的白皙,沒想到去南邊待了一年,曬得比當初跟著他打魏昂時更黑。
永平帝說著,還拉起兒子的袖子,掀開領,往里面看看,好家伙,肩膀腹也快變了麥黃。
魏曕解釋道:“那邊烈,冬日與金陵的春天也差不多。”
休息的時候,將士們都喜歡著膀子,魏曕也不例外,所以肩膀就與臉一起曬黑了。
永平帝兒子越發實的手臂,很是滿意,忽然道:“跟父皇說說趾的況。”
這就是要談正事了。
魏曕也沒什麼好瞞的,將他在從前的虞國如今的趾行省的見聞都說了一遍,包括那邊的百姓都很窮,有讀書認字的,說的話也都是當地土話,魏國人本聽不懂。包括那邊的地勢多山多林,不方便開荒耕種,更有險山惡水沼澤灘涂作為天然屏障,易守難攻。
永平帝越聽,眉頭就皺得越深,看著兒子問:“你的意思是?”
魏曕道:“兒臣覺得,非我族人必有異心,趾早晚會反,不值得父皇放太多力去治理。”
打是能打贏,但想徹底讓那邊的百姓臣服中原,很難,是語言教化就難以進行,與其徒勞無功,不如只收朝貢。
永平帝本以為自己吃到一塊兒,沒想到那地方卻堪比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想來前面四朝不去占領那地方,就是因為這種顧慮。
不過,這一仗并沒有白打,既揚了大魏國威,也鍛煉了南地軍隊。
永平帝還是高興的,拍拍魏曕的肩膀,問:“你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麼賞賜?”
封是沒什麼可封了,都已經做了親王,金銀珠寶那些賞賜,永平帝覺得兒子也不缺,不如問問兒子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魏曕并無所求:“替父皇分憂,本就是兒臣分之事。”
這種一板一眼的回答,永平帝并不覺得意外,再看看兒子,他擺擺手:“罷了,去看看你母后們吧。”
魏曕行禮告退。
離開乾元殿,魏曕先去坤寧宮給徐皇后請安。
徐皇后知道他路途辛苦,只關心一番,沒有留他太久,魏曕再去咸福宮見生母順妃。
順妃瞧見兒子曬得那麼黑,心疼直掉眼淚,問兒子上可有傷,魏曕只道無礙。
順妃又不能掉兒子的裳檢查,勉強聊幾句,就讓兒子快回家去。
等魏曕要出宮的時候,永平帝派一個公公追了上來,那公公后面還跟著幾個抬著箱籠的小太監。
這就是永平帝給兒子的賞賜了,一箱黃金,兩箱綾羅綢緞,還有一匣子專供后妃用的白養膏。
魏曕多看了一眼放白養膏的匣子,再看看自己的手,轉朝乾元殿的方向領旨謝恩。
出了宮門,小太監們先將永平帝的賞賜放到馬車上,魏曕再上了馬車。
已是五月,金陵又開始熱了起來,魏曕上有這一路的汗氣,有被人敬酒時灑落的酒氣,甚至還有永平帝嘔吐時沾染的穢氣。
魏曕打開窗簾,一午后的熱氣迅速涌了進來,然而習慣了虞國那邊的熱,這點熱氣也不算什麼了。
路旁種了一一棵棵柳樹,魏曕默默數著,數十下,馬車才能通過兩棵柳樹之間的距離。
太慢了。
“快些趕車。”
車廂里傳來蜀王殿下的催促,車夫聽了,立即一甩馬鞭,馬車便加快了速度。
蜀王府。
殷蕙與孩子們早吃過午飯了,左等右等魏曕還是不見回來,殷蕙就勸三兄妹先去歇晌。
十三歲的魏衡不愿離去,還要繼續等。
十一歲的魏循也不想走。
七歲的魏寧當然也要等父王。
“娘,我們不困。”魏寧拿著扇子坐到娘親邊,一邊給娘親扇風一邊笑著道。
殷蕙看著孩子們期待的臉龐,道:“宮里有慶功宴,父王可能要黃昏才回來了。”
三兄妹互相看看,全部不為所。
殷蕙沒辦法,就安排兒子們在魏曕這邊歇下,帶著兒去了后院。
期待肯定是期待的,可是暑困也令人難以抵擋,魏寧最先睡著,殷蕙看著兒的睡,也就跟著睡了過去。
屋里擺著冰鼎,一涼意蔓延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殷蕙聽到水聲,是丫鬟們往浴室抬水的靜。
殷蕙一下子醒了過來。
悄悄穿鞋下榻,暫且用發帶將一頭長發松松綁在腦后,穿好外裳走了出去。
迎春、涼夏已經退到堂屋外面了,正要關門,瞧見王妃,二笑著朝浴室指了指。
殷蕙的心撲通撲通,跳得越來越快,所以,魏曕真的回來了。
不自地朝浴房走去。
魏曕剛走到屏風后面,剛了那件臭氣熏天的外袍,突然聽到開門聲,他目如冰地看向門口。
因為才見過酣睡的妻子與兒,魏曕就以為是哪個大膽的丫鬟。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紅撲撲的臉上仍然殘留惺忪睡意的妻子,哪怕隔著一層屏風,他也一眼認了出來。
停頓片刻,魏曕垂眸,繼續寬解帶。
殷蕙卻怔在了門口。
屏風后的那人,看影是魏曕無疑,可看,不太對勁兒。
不過,迎春們又怎麼可能放一個陌生的男人進來?
殷蕙慢慢地走向屏風。
離得越近,看得就越清楚,看著他背對自己拎起一桶水迎頭澆下。
嘩啦的水聲驚得殷蕙停下來,視線卻黏在了他上,看著他寬闊健碩的脊背,看著他修長有力的手臂。
就這麼看著,直到魏曕又拎起水桶沖了一遍,就那麼漉漉地朝走來。
殷蕙臉上一燙,在魏曕徹底繞過屏風前,轉跑了。
兒可還在這邊睡呢,容不得他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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