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驚失地抬首,瑤正在有條不紊地收拾著東西,見反應劇烈,不由得停了作,“你莫不是擇席,換房而睡便難以眠嗎?若是如此還是回去睡,小寒的房中有一個湯婆子,燒熱了給你用。”
梵音看他面坦,這才知道自己曲解了話中意味,趕忙低了頭,“不不,就住這里……”
男人慢慢地收拾好東西,點了點頭,“那麼,你早點歇息,明日可以不必練武,在房里看看書便是了。”
“……師父!”
男人頓了腳步,轉頭看。
梵音咬了咬……該告訴他夢魘的事麼?
在聽風塢的這些時日之中,從不逾矩,招惹麻煩,日日小心,瑤待的態度始終把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似乎比起平日里的師徒稍稍疏遠,比起單純地教授和學習又多了一關心。
可如今似是無形中變了什麼,原本介于他二人之間,或者是梵音對于瑤周種種神之本能的戒備與恐懼,在這一點點朝夕相之間,逐漸冰釋。
“弟子并不愿殺生,可是弟子害怕辜負了王爺的期許,畢竟是他收留了我,一路扶持道如今……我怕無辜之人葬送在我手里,也怕一生弱……說到底,我做不到似王爺一般殺伐決斷。”
男人沉良久,方緩緩開口。
“世天注定,原本就無從更改,你只覺得自己苦不堪言,就該去看看城隍廟那些乞丐,去看看街頭流離失所之人。蕭云靖給予你的,已這世間大多蕓蕓眾生一輩子也遙不可及的生活。至于殺生,這世道紛,正邪與否早已難說,心中做到善惡分明罷。修道之人,誰敢說手上不染腥?而你若
只怕自己會傷及無辜,因此沒有能力,人拿的話,那時可不會有人替你道一聲無辜!”
那話至最后句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全不似平素謙和如他所說。
冷酷才是這世間法則麼?難道修道注定難殺生?
瑤微微仰頭嘆息,“你尚且年,說這些似是過了頭。罷了,罷了。”
“若還怕夢魘,我就在旁側待一晚,睡吧。有我在,你放心。”
男人調暗了燭火,端坐桌旁。梵音怔忡地凝視那背影半晌,方才緩緩躺下,拉了被褥裹在上,那枕間有一若有若無艾草苦香,和男子的風塵氣息。
許久之后,仍舊不曾揣測徹,瑤此夜的話,以及所給予的溫存,是否助長了深埋暗的非分之想,顛覆了曾經敬重他,畏懼他,把他當做師長以待的心思?
時隔多年,燕京巨變,梵音已經不再是來了月事便慌到不能自已的懵懂,卻依舊忘不了瑤看向的眼神,是憐憫也是。
師徒一場,這個徒弟算是深恩負盡,可瑤也未必算是什麼好師父。
不過那些都是后話了。
前話是,梵音住在瑤的寢房里,卻發現了一個悉的畫像。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男人的名字弈。
瑤來到葬世宮滄瀾峰主峰的時候已夜,乍暖還寒的料峭山風吹在上,如細細刀刃。主峰的幾個門下掌燈弟子都聚在那里,見他來到,眾人無不驚異非常。
“四、四師兄回來了?”有人勉強招呼他,面上的笑容怎麼看怎麼不自然。還有些弟子不認識此人,便用目疑地看向其他人,卻被警告示意噤聲。
“嗯。”瑤摘下斗笠,慢慢
地轉著椅走上前來,“師父可好些?”
“這些日子掌燈弟子寸步不離地守護在側,前些兒峰的掌教真人來過一次,師父只是好一時歹一時的,清醒的時候還和我們說說話兒,一睡便是大半日,我們也沒法子,只得晝夜守在此,圖個心安。”同瑤解釋的弟子語速有些急促,似乎在刻意回避男人的臉龐,也不愿見到他坐在椅上的樣子,不過比起其余弟子的態度,已經算好了很多。
瑤神還是疏離寡淡,略一點頭,“我看看去。”
“呵呵,四師兄這麼久都沒回來了,路可還認得?”
這把聲音有幾分尖酸,忿忿著怒火,瑤一抬眸,刀子似的目剜了過去。他好似點了絳的修羅,那個弟子原本悶了一腔的苛責埋怨,竟然被這輕飄飄的一看看的有些心虛,不得已收了目,悻悻然哼了一聲,“惺惺作態!”
瑤沒有回,作輕巧,落地無聲,他好像一個黑夜之中的魅影,只見那清癯高挑的影子飄飄然略過眾人,很快遁匿于黑暗之中。
“馮祁師弟,你方才太莽撞了。”黑暗之中傳來某人的嘆息,“不該對周……瑤那麼說話的,于理來說他是你師兄,于面上,他曾經也算是我們葬世宮的人。”
有人不冷不熱地加了一句話,“師兄,何必遮遮掩掩,要說就說囫圇了,他姓周的這些年來一個人悶不做聲地練邪功,到底窩藏了什麼心思?你應該告訴馮師弟,去招惹那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