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誰啊?天下第一劍修,絕不是吹的。”
眼見那怪探出的越來越多,天羨子揮劍擋下一擊火攻,把聚靈丹遞到林潯手上,咧一笑:“你不是一直想要看看,為師是如何斬殺邪魔的麼?”
他說著一頓,眼底張揚的笑意消退些許,語氣稱得上“溫”。
天羨長老向來吊兒郎當,從未展過這樣的溫。
“林潯。”
他低聲說:“無論發生什麼……你都足夠勇敢,對吧?”
林潯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不過稍作愣神,便見跟前白影一閃。青年的形已然消逝不見,唯有一道噙了笑的嗓音被狂風攜來:“你且看好了!”
第一尊魔神已然世,只留下許軀仍在魔域里頭。
必須趁它掙陣法之前,盡快將其解決。
林潯不會看到,白劍修轉而過的剎那,自眸底涌起的凜冽劍息。
更不會看到,那個始終笑著的青年冷嗤一聲,強撐的笑意終于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角平直如刀鋒的弧度。
天羨子并非不清楚自己的實力。
決明在大戰中死殞命,他遇上魔神,哪有占得上風的道理。
由烈焰聚的巨人察覺劍氣,發出驚天地的狂嘯,手臂裹著重重烈焰揮過,轉瞬之間,四下便火星狂舞、亮如白晝。
烈焰聚散,周遭飛沙走石、沙丘劇,數道魔息紛涌而至,天羨子默念劍訣,將其一一斬去。
“師伯,我們怎麼辦?”
林潯看出天羨子的被,奈何修為薄弱,幫不了師尊分毫,只能徒勞握手中聚靈丹。
溫鶴眠頭微,卻并未發出聲音。
又是一道邪火猛攻而至,天羨子被擊退幾丈之遠,咽下口中濃郁的氣。
決明是個一筋的家伙。
那時他、天羨子、真霄與溫鶴眠常在一起切磋劍,有時被問起為何修習劍道,決明一本正經地應答:“自是一劍斬邪魔,庇佑天下蒼生。”
天羨子想,切,老古董。
他的志向可與那個人大不相同。
劍紛然,立于烈火中的白青年凝神屏息,眼瞳被火照亮。
魔神又如何。
戰意兀地騰起,天羨子匯聚全之力躍空直上,長劍揮之際,引得疾驟傾,將邪火層層退。
白一往無前,徑直沖向熔巖滾滾的魔。
“那你呢?”
決明不服氣,板著臉正問他:“你為何要修習劍道?”
當日的年抱劍于懷中,哈哈大笑:“我既然取名‘天羨子’,那便要為天下第一劍修!”
管他什麼魔神,管他什麼天命難違。
他這天下第一——
可不是白當的!
劍氣縱橫,火狂涌。
兩沛然巨力渾然相撞,魔神火屑狂墜、發出聲聲哀嚎;天羨子面蒼白,手中劍氣逐漸加深。
靈力超過負荷。
他到筋脈即將斷裂的劇痛。
這是他最后的,竭盡全力的一擊。
也是能教授給弟子的最后一道課業。
真可惜,想來還真有些舍不得。
他喜歡自己在玄虛劍派那幢破落空的小房子,當年他窮得差點賣房,門派里的長老們哭天搶地,攢了許多靈石一起給他。
他也喜歡追求已久的劍道,真霄、何效臣那兩個戰斗狂總拉著他打架,報酬是閃閃發亮的靈石。
他是那種為了錢財出賣的人嗎?
他是。
直到這時,他才恍恍惚惚地想,原來比起劍道,他更加舍不得的,是門下那一群飛狗跳的小菜鳥。
真想教他們一輩子劍啊。
世上有那麼多不舍的人和事,決明那一筋的老古董,當年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揮出那一劍的呢。
兩道力量彼此僵持之間,握劍的手已然滲出止不住的鮮。
天羨子將手中力道一點點沉沉下,在越發模糊的神智里,忽然察覺一不期而至的風。
那并非大漠里刺骨的烈風,亦非魔神引出的滾燙腥風,而是另一道,更為純凈溫和的……
劍氣。
竟是溫鶴眠的劍氣。
他已自暴自棄頹廢多年,發誓不再涉足劍道,此番前來大漠,并未隨攜帶佩劍。
天羨子恍然垂首,見到側青年被風揚起的白,以及一縷雪白劍。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失落已久、屬于決明的名劍。
誅邪。
“我服下聚靈丹,強開識海,頂多助你兩擊。”
溫鶴眠輕輕拂去長劍舊塵,毫不在意角溢出的跡:“多年未曾并肩作戰了……老朋友。”
最后那三個字,對著眼前這位師弟,又或在對那個逝去多年的人。
天羨子,溫鶴眠,決明。
時隔數年,曾經驚才絕艷的三大劍修,終于在此刻重新聚首。
是人非。
劍氣猶在。
與此同時,遙遠的紫薇境里,獨自等候千百年的劍靈倏然抬首,渾濁雙眼閃過一清明之。
那出鞘的劍息,記得。
塵封多年的記憶翻涌而起,在那一瞬間,想起自己的名字,以及曾經與并肩作戰的那個人。
的名字是——
“誅……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