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充斥著整片視野的, 是纖塵不染的純白。
寧寧努力想要睜開雙眼,試圖看清周圍逐漸模糊的景,意識卻不控制地越發渙散,和雪花一樣化作白茫茫一團。
以的修為, 能使出萬劍訣就已經稱得上奇跡, 后來輔以劍分化, 強行增加大雪中源的亮度,一番折騰下來, 靈力已是所剩無幾。
耳邊傳來賀知洲與許曳的聲音,寧寧本想出聲應答,然而還沒來得及張口,便見到眼前景象倏然一晃。
在一無垠的雪白里,竟無端生出翡翠般的新綠,接著綠意越來越濃, 好似在冬日瘋長的藤蔓,以令人驚嘆的速度把雪吞噬殆盡。
然后便是藤蘿繞樹、林海翻涌。
只不過轉瞬之間, 就來到了另一嶄新的塔層。
由于習慣了上一層的持續低溫, 此時驟然加劇的溫度如同火苗灼燒皮。
寧寧用力吸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滾燙得厲害,后腦勺陣陣發痛。
要是在這里倒下就完了。
勉強匯聚神識,讓自己不至于暈倒,將靠在一棵巨樹樹干上, 抬眸打量周遭景。
這里是片綠意盎然的林, 四可見碧的深潭與沼澤,四周傳來幾聲鳥雀清脆的鳴啼,伴隨著風樹葉的嘩啦聲響,讓稍微清醒了許。
與萬里冰封的瓊山相比, 此地似乎并沒有多麼奇異的景象,水一樣的綠鋪天蓋地,濃郁得快從葉子上滴落下來,當風停止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寧寧細細尋去,在樹影掩映的角落里,瞥見一塊石碑。
碑上的刻痕已經有些模糊,卻一眼就認出上面的數字。
六十二。
真是有夠倒霉。
已經連握劍的力氣也沒有,強撐著打開儲袋,試圖從里面找到幾顆補靈丹。沒想到剛一低頭,旁的樹林里便響起極其微弱的窸窣響聲。
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來者同樣察覺到的氣息,凜冽如冰的殺氣頓時覆而下。
寧寧放緩了呼吸,竭力抬頭向前看去。
來參加十方法會的弟子皆為各大門派英,煉妖塔的試煉自然不可能毫無人。
進來之前,每個人都服下過一顆神遁丸,若是覺得難以招架、危在旦夕,便可用靈力從煉妖塔中離。
更何況各派長老都蹲守在玄鏡前觀戰局,如果察覺況不妙,也會把人強行召出。
懷有逃生的底牌,因而并未顯出怯。眼見樹葉連片地開始,那陣殺氣越來越濃,在見來者的大致廓時,寧寧微微一愣。
不是什麼猙獰可怖的妖魔鬼怪。
是道人影。
最后一層樹叢被嘩啦掀開,寧寧靠在樹干上,與那人四目相對。
的劍氣淺淡微弱,對方的劍意有如暗洶涌、冷冽兇戾,于半空中無聲匯時,卻是那人的力道搶先消散無影了。
寧寧一怔:“……裴寂?”
裴寂亦是愣住。
他剛來這層塔沒多久,本打算向里繼續探尋,卻聽見后傳來的響聲,本以為是妖邪襲——
黑年眼底晦暗的戾氣驟然褪去,籠上一層局促的慌,在見到蒼白臉時,皺了眉。
“你——”
裴寂看出寧寧的靈力所剩無幾,沒做多想地向靠近。
沒想到孩見到他,目里的戒備之茫然淡去,竟忍著渾的難,幾乎是下意識地笑了笑。
隨即形一晃,向前倒去。
=====
這片林子平靜得可怕。
裴寂不久前戰勝金丹期長尾狐仙,從四十三層順利離開。
以此地六十二的塔層,理應比那里危險許多,他抱著寧寧在林子走了這麼久,直至找到可供棲的山,也始終沒見到妖魔的影子。
一想到寧寧,他又忍不住擰了眉。
應該經歷過一場惡斗,雖然見不到什麼外傷,渾卻像染了風寒般熱得厲害。面蒼白如紙,一向紅潤的瓣亦是毫無,在昏睡時不自覺地輕輕。
而的卻是漉漉,沾了冰涼的水。
他從沒見過寧寧到這麼重的傷,心里又悶又,滿腔燥意與怒氣無發泄,只覺氣惱不堪。
這里樹木繁多,山里同樣長滿了壁虎一樣的藤蔓,口被枝條遮掩大半,只有數凌散地落進來。
承影看得直冷氣:“老天,的傷肯定不輕……寧寧到底在別的層數里遇到了什麼?”
裴寂沒應聲,漆黑瞳孔被映亮,變暗沉郁的紅。承影看出他氣得想拔劍殺人,懂事地閉了,沒再開口。
他骨子里是個正經的木頭,因恪守男之防,又怕過于近的接會惹來反,一直不敢離寧寧太近。等進山,便將小心翼翼放在山的石壁前。
這本應是個一氣呵的作。
然而雙手還未離一半,懷里的小姑娘便意識不清地微微一。
寧寧冷得打了個哆嗦。
在寂靜無聲的黯淡暈里,裴寂聽見淺淺的吸氣聲,像貓的爪子,極盡輕與挑逗地劃過他耳。
年拔的脊背瞬間僵住。
——寧寧的神智模糊不清,冷熱織,難得厲害,一時間找不到緩解的方法,只得憑借最為原始的所求,抖著向他靠近。
裴寂屏住呼吸。
連心尖都在不控制地發。
一只手環上他腰間,另一只則在脊骨上,寧寧力氣很小,哪怕指尖用力往下按,他也并不覺得痛。
像是兩團熾熱的火,讓渾都為之躁。
“……寧寧。”
裴寂干地念出名字,手握住孩纖細的腕骨,在昏暗里,只能聽見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我去生火。”
卻并未對這句話做出反應。
甚至雙手一點點繼續往上,臉龐自裴寂膛慢慢上移,最終來到鎖骨附近。
而被水汽浸的,則在他上。
承影很是自覺地安靜如,潛進識海深,一團捂住眼睛。
無法將推開,卻也不能放任繼續靠近。
冰涼水汽與滾燙的溫胡織,鼻尖盡是梔子花的甜香,隔著一層單薄料,裴寂能約到的——
他想不下去,快要瘋掉。
于是當玄虛劍派的玄鏡在煉妖塔各層兜兜轉轉,終于找到寧寧時,在場所有長老皆是一愣。
他們看出那丫頭拼盡了全的力氣,很快就會力不支喪失意識。
奈何寧寧很快被轉移到下一試煉關卡,在五十層的視靈里不見了蹤影。天羨子對乖徒擔心得不得了,唯恐會出事,順著玄鏡一層一層地辛苦爬塔,皇天不負有心人,此時好不容易見到——
“這個……”
曲妃卿若有所思地下:“是寧寧主的吧?裴寂臉好紅,原來他的臉也會那麼紅,終于不像個死人了。”
“我還以為會見到什麼驚險刺激的場面。”
林淺看得也有點臉紅:“不過……這樣好像也驚險刺激。”
紀云開噗噗噗地笑,里的糕點呈天散花的掃狀,噴了滿桌。
“不行!你們走開!一群為老不尊的老頭老太太!不許看,不許!”
唯有天羨子用力把玄鏡攬在懷里,以自己瘦不拉幾的將畫面遮住,面目極其猙獰:“我誓死守護裴寂和寧寧的清白!吭哧吭哧!”
林淺毫不理會天羨長老發出的豬崽,跺腳按住他手臂:“若是現在不好好看清楚,就算他倆清清白白,被我們胡一想,豈不是更加說不清楚!你放手!”
天羨子:“我不!”
曲妃卿急中生智,指著他腳邊大喊:“天羨長老,你掉了一顆靈石!”
天羨子瞳孔驟,如失至寶般向下看去,也正是在這一瞬間,林淺把手迅速向玄鏡。
在即將到的剎那,天羨子似有所,手腕猛地一抖。
嘩啦砰砰。
玄虛劍派的玄鏡以七百二十度高難旋轉翻滾在地,碎了。
同時裂開的,還有三顆百歲老人的心。
紀云開的雙眼變得無比犀利,從口中發出惡魔低語:“賠——錢——”
一滴清淚,從劍道之的眼底落。
天羨子猛地一咬牙,張開手臂閉上眼睛:“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只剩下這子了,來吧!”
眾人臉皆是一變。
天羨子此人家徒四壁、窮得就差啃土,一等一的敗家子,要他賠錢簡直難如登天,哪怕把膽都榨出來,恐怕都得不到一分錢。
但要說相……
眉目俊朗的青年眼眶微紅,澄凈如湖的瞳孔里泛了細微水,神里帶了三分憂郁,悵然著天邊。
曲妃卿出了吃蒼蠅般的惡心神:“有點反胃,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到搔首弄姿的大面餅。”
林淺努力讓自己的五不那麼扭曲:“披著人皮的野豬,我的天,恐怖,撤了撤了。”
天羨子像一張用大面餅做的豬崽,保持著張開雙手的姿勢,淚眼汪汪站在原地。
雖然不會被這兩個人繼續糾纏。
可是為什麼,會有一點小小的心痛呢。
=====
煉妖塔,中。
裴寂拗不過,只得將寧寧抱在懷里,在山中央點了簇火。
昏黃的火散發出點點熱氣,將的漸漸烘干,而仍保持著牢牢攀住裴寂的姿勢,偶爾在他口晃一晃腦袋。
哪怕只是稍微一,都會未經人事的年心跳加速。
懷里的輕得不可思議,如同若無骨的玉,綿綿癱在他上。
因渾滾燙,讓裴寂有些恍惚,不知是從寧寧那邊傳來的熱氣,還是自己本也在發熱。
地上的那團火也是,燒得他心煩意。
他深吸一口氣,勉強下心口噴薄出的躁,從儲袋拿出幾顆補靈丹,再將寧寧的腦袋移開一些。
的臉還是很糟糕,雙眼閉著不省人事。裴寂拿了丹藥與水,作笨拙地把補靈丹送到邊。
可寧寧咬了牙關。
他啞著聲喚:“寧寧。”
當然不可能聽見。
“裴小寂,據我多年來的經驗。”
承影從識海深竄出來,試探小聲道:“給昏睡的孩喂藥,最好也最常見的辦法,就是對著——雖然我也不清楚其中原理,但你若是試試,說不定無師自通,自然就會了。”
這是哪門子的辦法,不過是乘人之危。
裴寂抿了,垂眸。
他未曾與旁人有過親接,和寧寧之間的牽手與擁抱都是頭一回。若是真像承影所言,在喪失意識時那般喂藥——
一旦被知曉,兩人之間難免生出尷尬的隔閡。
那樣的作太過親近,他哪敢逾越。
承影悄咪咪地滿懷期待,卻沒能見到想象中的畫面,只見裴寂屏息凝神,張到近乎于膽怯地,將孩擁懷中。
寧寧很是難般了一下,雙手在他后背毫無章法地游移,仿佛是要汲取更多熱量,呼吸變得愈發急促。
裴寂能清晰到,的炙熱呼吸過上,上自己皮的奇妙覺。
像是點燃了一節鞭炮,火星剛一上,麻麻的就在瞬間噼里啪啦擴散開。
“……別怕。”
他說得生,想來這輩子所有的耐心,全都付在一人上。
年人修長卻糙的雙手輕輕落在寧寧脊背,不敢太過用力,極盡溫和、卻也極為僵地開始。
慢慢地,的呼吸平穩了一些,的抖也終于不再那樣劇烈。
“我——”
裴寂從未說過與之類似的話,許多繁雜的思緒涌上邊,到頭來居然只說了句:“我會幫你殺了它。”
說完了又不由得懊惱,這句話殺意騰騰,哪能在安人的時候講出來。
懷里的小姑娘似乎比之前放松許多,安安靜靜伏在他膛。
裴寂斂了神,再度將寧寧的腦袋向后微仰,把丹藥送到邊。
補靈丹被推口中,理應再輔以涼水灌下。他做得很不練,水壺下傾時,有縷清水從寧寧角出來。
裴寂沒做多想地手將它拂去,直到指尖快要移開時,才后知后覺發現上了寧寧的。
他從來不敢去想的地方。
里的火焰無聲地在燒。
孩蒼白單薄的瓣微微張開,染了瑩潤漂亮的水。
他一定是著了魔。
否則絕不會鬼使神差地抬起拇指,輕輕按在的珠。
然后順著那層冰涼的水漬慢慢劃過,自珠至角。
十分的,令人上癮。
雖然寧寧睡著了,他卻還是做賊心虛般將按進自己膛,遮住小姑娘閉的雙眼。
在昏暗溫熱的火里,年垂睫掩去眼底戾,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無聲抬起右手。
那只方才過寧寧的拇指稍一用力。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殷紅的瓣上。
他沒有察覺到的是,在不久之前,懷里孩的睫輕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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