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袁香兒帶著花燈和禮,進天狼山,到虺螣家拜年。
“阿香,你來啦?我正和阿佑學做香丸,想著做好了給你送去呢。”虺螣變出yitiao尾,從庭院里飛快地游出來迎他們。
袁香兒手中提著一盞蛇形的花燈,蛇靈巧地盤在一起,用青的娟布加上薄薄的牛角片,巧妙地拼接出了靈的仿真效果,燈細細地從鱗片間隙中溢出,蛇頭還能一開一合吐出紅的蛇信。就連袁香兒買到的時候都驚嘆這個年代手工藝之巧奪天工。
跟在虺螣后出來的韓佑之看見那盞燈的時候,整個人一瞬間就愣住了。
“這是你父親臨走的時候,托我辦的事。”袁香兒看著眼前的小小年,把手中的燈籠遞上前,“他讓我替他道個歉,以后的路不能再陪著你,希你自己能夠好好地走。他們都會在燈看著你的。”
韓佑之看著那盞四溢著暖黃燭的燈籠,出微微抖的手,接住了那條細細的燈柄。
去年,就是在這個日子里,父母出門辦事,把他留在家中。他各種撒吵鬧,想要跟著一起去。
“佑兒聽話,乖乖待在家中。兩河鎮的花燈制作細,遠近馳名,父親給佑兒買一個最漂亮的帶回來,行嗎?”父親當時著他的腦袋哄他,“佑兒想要一個什麼燈?”
“我屬蛇,要一個蛇燈,會吐信子的那種。”
他欣喜地等了一整夜,會吐信子的花燈沒有回來,這個世界上最他的兩個人,也沒有再回來。
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領上,韓佑之迅速地用袖抹去了。
虺螣將袁香兒一行讓進屋子,不放心地頻頻頭張。
那個小小的年坐在回廊的欄桿上,抱著雙膝低頭看著邊發著的燈籠,溫暖的燈打在他的面孔在,讓他看起來有些悲傷,又出點回憶起往昔的笑容來。
“他是不是很傷心啊。”虺螣坐立不安,“阿佑平時很哭的,今天沒有哭,反而更讓我擔心。”
“人類的長總是會伴隨著種種磨礪,你不必過于張。”袁香兒和一起看著窗外的年,“這個孩子看起來弱,實際上十分的強韌,你就放心吧。”
虺螣嘆了口氣,給他們各倒了一杯茶,“你上次說,又要出遠門一段時間?”
“是的,這一次去漠北。我不在家的時候,還要勞煩阿螣時常去看看我師娘。”
“行啊,你就放心吧。你不在家,我常常去看便是。”虺螣答應得很干脆,“如果有什麼事,你也可以錦羽跑過來告訴我。”
從虺螣家中告辭,袁香兒帶著兩張怯病符,攜帶禮,走到山腳,給婁太夫人和厭拜年。
婁太夫人住的屋子是用山里現的石頭臨時搭建的。
各種花崗巖,石英巖,甚至一些晶瑩剔的礦原石,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整整齊齊累了三四間小屋,外圍用一種圓溜溜的彩鵝石堆砌一圈的圍墻,圈出了一個不小的庭院,整棟建筑在下流轉著淺淺的澤,既有些礦,又帶著幾分神的。
院子打掃得很干凈,有水井,石磨,鴨窩棚,還搭著個秋千架,正中心堆著兩個歪歪斜斜的雪人,手拉著手,著紅蘿卜做的鼻子。
屋子里的家用品倒是一應俱全,細考究,塞得滿滿當當的。
“銀的這張請您佩戴在上,黃的這張燒了化水喝。還有這個是我師娘做的金桔冰糖,潤肺寬氣,對嚨好。”袁香兒將自己帶來的禮,一一擺在桌上,問候婁太夫人,“您在這里住得還習慣嗎?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你們能過來看看我,我就已經很開心了。”婁椿笑瞇瞇地說,“我什麼也不缺,孩子們來了很多趟,把這里都快塞滿了。阿厭有些瞎張,我不過咳嗽了兩聲,就慌慌忙忙跑去找你。其實我覺得住在這里,空氣也好,吃得也舒服,比往年冬天還朗了許多。”
院子里,厭正在和烏圓一起玩袁香兒送來的花燈,獅子形狀的花燈制作,綾絹蒙的燈,周圍繞著一圈細細的絨。伴隨著花燈搖晃,獅子的首尾和四肢活靈活現地擺起來,一雙點著金漆的大眼睛,還會忽閃忽閃地眨著,十分的生有趣。
厭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蹲在地上面無表地看著搖頭擺尾的小獅子,每當烏圓想爪子一,就飛快地出手狠狠將烏圓的小爪子拍掉。
只聽得一院子都是烏圓不甘心地喵喵聲。
“阿厭雖然說自己是怨靈,但畢竟是孩子們的魂魄凝聚,對什麼都好奇得很。我覺得一點不像積怨而生,不過是那些孩的寂寞,留在了世間,匯聚而的生命。”婁椿眼角的皺紋瞇在一起,“實際上是一個好孩子,我現在只希自己能多活個幾年,能夠多陪陪。”
“山里靈氣充足,食健康,不似人間渾濁,您一定能長命百歲。”南河難得地開口說話。
“承你吉言,你們這也就要去漠北了吧?”
“行程就定在后日。”袁香兒道,“這一次的路程有些遠,可能要去很長一段時間。沿途看一看各地的風,再驗一下大漠的風,回來說給您聽。”
婁椿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一對年,孩自信而溫和,像那冬日的暖,男孩冷傲而俊,有如這雪山上最圣潔的雪峰,坐在一起令人賞心悅目。
“我年輕的時候,時常聽旁人謬贊于我,但想想我在你這個年紀,其實還遠不如你這般的大氣灑,出門遠行,不以煩難艱險為懼。那時候我的家里一片,我表面上兇得很,誰都不怕,其實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哭鼻子。”婁春手給們添了茶水,“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在想,這是誰家的娃娃,能教得這般寬厚大氣,真真是一點都不遜于男子。”
“大概是因為師父和師娘都太寵我了,有恃無恐,所以過得恣意了一些。”袁香兒也覺得自己比起上輩子,越過越幸福。
那一世在孤獨和寂寞中長大,首先學會的是堅強和忍。而這一世在中長大,學會的是包容和邊的一切。
正月初七,宜出行,宜嫁娶,宜教六畜,忌出火。
袁香兒告別云娘踏上北上的旅途。
周德運和仇岳明一并在闕丘鎮所屬的辰州等,他們在這里登上一艘豪華而舒適的商船,沿著沅水北上,過了鼎州,再庭湖。
仇岳明的神狀態好了許多,他穿著一簡潔的男裝,脊背直,神凌然,雖然依舊姿單薄,容貌娟麗,卻莫名帶上了一雌雄莫辨的來。相比起一華服的周德運,反倒更引人頻頻注目。
“您的好些了嗎?”袁香兒問。
“有勞記掛,已不礙事。”他還是有些不太自然地看了周德運一眼,勉強道,“多得周兄照料。”
周德運十分怕他,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應該的,應該的。”
仇岳明拿出一張手繪的輿圖,攤在廂房的桌上,給袁香兒講述行程,
“我們沿沅水北上,至鼎州庭湖,一路走水路到鍔州。從鍔州改陸路,到了東京之后,走河東路自太原府過雁門關,抵達大同府。最后越過長城,去州。”他一邊指著地圖講解路線,一邊征求袁香兒的意見,“這是在下覺相對安全的線路,您看是否可行?”
袁香兒看周德運,周德運連連點頭,“我對此事一竅不通,全仗仇……仇兄安排。”
袁香兒便道:“我也沒有出過遠門,此事聽您的便是。”
“在下小字秦關,小先生可依此稱呼便可。”仇岳明收回手,神略微和。
“那秦兄喚我阿香就可以。”袁香兒給他們介紹坐在窗邊的南河和抱在懷中的烏圓,“這位是南河,這是烏圓。都是我的朋友。”
南河回頭瞥了二人一眼,烏圓喵了一聲,仇岳明尚且鎮定,周德運起脖子,兩戰戰幾先走。
船行了一夜,早上起來,進煙波浩瀚的庭湖。
仇岳明持著一柄短劍,早早在甲板上已經練了幾回劍法,人如玉劍如虹,瑟瑟江面,瑩瑩波,姿曼妙。
“我夫人的本來不太好,別說拿劍了,筆桿子拿久了,都說手腕子酸。”周德運從窗臺上看下去,“秦兄這一來,倒是有希把的給練好了。”
他正從一金細竹編織的都籃擺出銅爐,急燒,茶罐,茶瓢等及一套鷓鴣紋的黑釉建盞來,并指使著隨小廝去江心取水。
口中抱歉道:“出門在外,帶不得多東西,連喝口茶都尋不得好水,怠慢小先生和諸位了。”
仇岳明從甲板上來,取巾了一把汗,在茶桌邊一道坐下。
“過了東京之后,西北路可不太平。倒時候我等需輕車簡從,一應不得招搖。別說茶,能有一口干凈的水喝就算不錯了。”
周德運頓時愁眉苦臉。
“或許你就別去了,我和秦兄去把你家娘子換回來也行。”袁香兒看著這位生活考究的紈绔子弟,覺得不帶他上路可能還便捷一些。
周德運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得親自去把娘子接回家來。”
“你真的有那麼稀罕你家娘子麼?”袁香兒有些好奇,這個年代,子的地位低下,三妻四妾者眾,能為妻子這般費心的,也算是見了。
“說來倒也奇怪,娘子在家的時候,我卻并沒有如今這般惦念。”
周德運說起往事,不由想起自己新婚之時,掀起蓋頭的那一刻,看見紅燭之下的如花眷,心中也是極其歡喜的。但日子久了,似乎也就變得尋常了,娘子是大家閨秀,端莊嫻靜,孝順父母,照顧妹妹,打理起家務一把好手。他的日子開始過得逍遙自在。
日日約上三五好友,踏青游湖,飲酒論詩,品茗聽蕭,竹之音不絕,良辰景不虛。便是喝醉了回家,一雙溫的小手接住他,為他奉端茶,照顧周全。
似乎世間再沒有什麼讓他煩惱的事。
家境富裕,仆婦群,家業被妻子打理的井井有條。在外他可以肆意揮霍,從不用顧忌錢財。回到家中,即便無端排遣些脾氣,妻子也是溫和緩,以夫君為尊。唯一不足之,便是還沒有子嗣,父母念叨的厲害。他心里尋思著這倒不是什麼大事,等他再逍遙兩年,若是妻子還沒有靜,娶一二小妾,延續香火也就罷了。
他也沒有像尋常男子那樣,因此事對妻子多加訓責,不過偶爾說上幾句。雖然知道父母對妻子多有不滿,時常訓罵,偶有責打。
但為他心中覺得人子的,以孝為天,妻子既然在家中金尊玉貴的著福,順父母之命,也是為人子媳應該的做的。
直到有一日,妻子突然發了癔癥。再也認不得他,對他拳腳相加,惡語相向,不肯讓他靠近半步。
家里的一切頓時一團,仆婦小廝不服管束,不是這里丟了柴米,就是那里壞了規矩,日日來尋他掰扯,他哪里搞得清這些,只顧著暈頭轉向,胡打發了。
想起往日回到家中,看見妻子坐在小軒窗下,持著賬目對牌,細聲細語,似乎輕輕松松就能將一切整得井井有條,換做他接手,才發現千條萬緒,雜如麻,本打理不清。
他也不知道家里的產業經過這些年,倒是不聲不響地擴大了數倍。外邊田地的莊頭,商鋪的掌柜,錢莊的賬房,每天一早就排著隊,拿著理不清的賬本收條來尋他羅唣,直忙得他頭疼裂,疲憊異常,再也沒有和朋友們詩作對的心力。
加上小妹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需要百般相看。父母年事已高,時時尋醫問藥。
周德運突然想不明白,當初妻子是從哪里拿出力,每日還能對他笑臉相迎,小意殷勤。
“日日在邊的時候,我沒會到的好,直到突然發了癔癥,家中混,我悵然若失,知道了的難得。這心里仿佛空了一個,只想著一定將尋回來。”周德運舉著茶盞,有些喝不下去,“父母和親朋都勸我放棄,和離了再娶一房。但到了如今,我心里只是放不下,再無娶人為妻之想。”
仇岳明放下手中短劍,接過周德運遞來的茶盞,一飲而盡。
“我常年居住塞外,沙場上只有打馬的漢子,熱的男兒,那是男人的天下。我也曾經十分看不起子,直到這一回蒙難在,才知事世對子之不公。”他看了袁香兒一眼,面有愧,“我自詡滿腹韜略,只因換了個子之,最終連個后宅都擺不了,無可尋容之地。最終還是,多得子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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