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已經走了,魏儼就一直這樣躺在曠野的地上,如同一個將死之人。
方才他用盡全力去擊倒魏劭。魏劭也是一樣。下手沒有留力。
他的鼻里到了此刻,依舊還在慢慢地往外淌。他卻一不,任由溫熱的柱慢慢地沿著他的面龐往下流淌,漸漸滲他后腦枕下的泥地里。
天已經大半月未曾下雨了,野地泥土干燥。
魏儼的鼻息里,充滿了一種雜著泥土腥氣的腥惡味。但這氣味卻他到了一種快意般的宣泄。
他不知道躺了多久,忽然,從曠野的遠,現出了一列尋常漢人裝扮的七八人的影子,朝他方向疾奔而來。到了近前,那個領頭的奔到魏儼邊,將他扶了起來,為他止。
魏儼將來人一把推開,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仿佛一個喝醉了酒的人,蹣跚著腳步,朝前而去。
“主人!”
呼衍列在他后跪了下來。與他同行的七八匈奴武士也紛紛下跪,齊聲喚他。
魏儼仿佛沒有聽到,繼續朝前晃晃而行。
呼衍列從地上爬了起來,追了上去。
“主人!魏劭已與主人有隙!主人竟真難道甘心他制掣一世?主人竟真分毫不念父子親?”
魏儼慢慢停住了腳步。
曠野里夜風颯颯,黯淡月之下,他的背影仿佛凝化了一尊石像。突然,他轉過了,咆哮一聲,猶如一頭暴怒的獅子,揮拳就朝呼衍列擊了過來。
呼衍列被他一拳打的撲在了地上。爬起來又道:“主人統高貴,如今不過蚌中之珠,遲早終將為世人所知……”
魏儼朝著呼衍列的口,再次重重揮拳一擊。
呼衍列再次撲倒,口里吐出了。他著,掙扎從地上第三次爬了起來,道:“主人一旦回歸,建功立業,指日可待……”
魏儼雙目紅,神猙獰,一把出呼衍列的腰刀,朝他當頭便劈斬而下。
呼衍列毫不見懼:“當日桑干河畔我落魏劭之手,若非主人留搭救,呼衍列早已埋骨河沙之下,今日焉能立于此?呼衍家族誓忠日逐之王,主人殺我,呼衍列甘愿死!”
“主人!”
后那一排匈奴武士圍住魏儼,齊齊跪了下來。
刀刃定在了呼衍列的頭頂之上。月在鏤了面獠牙狼頭的刀刃反出一道如水的泠泠白。
魏儼息急促,顯映刀的雙眸目狂,兩邊肩膀微微抖,嚨慢慢格格作響,忽然竟“哇”一聲吐出一口鮮。
“主人——”
呼衍列大驚,急忙上前相扶。就在這時,他的形定住了。他看到遠數十步外,竟立有一個人。魁偉修長。月將他影投地,他一不,也不知何時來的,竟然毫無覺察。
那人忽然邁開腳步,大步走了過來。漸漸行近,月照出一張呼衍列閉上眼睛也能摹刻而出的面龐。
“魏劭!”
他驚呼一聲,地上匈奴武士立刻起,拔刀列隊擋在了最前,作勢待發。
魏劭行至七八步外之地,停了下來,雙目投向魏儼。
魏儼慢慢地直起腰,隔著擋在他面前的那一排匈奴武士,亦看向魏劭。
二人四目相對。
腳下荒草被風刮的倒伏在地。耳畔有呼衍列因為張而變得重的呼吸之聲。遠寂寂,只剩夜風刮過山巒發出的嗚鳴之聲。
良久,魏劭道:“你與匈奴人何時開始往來?”
他的聲音并不帶毫的怒氣。聲音沉著。仿佛只在問詢一件平常小事而已。
魏儼仰頭,面朝深藍夜空,長長地呼了一口漁城外帶了秋夜蕭瑟涼意的空氣,閉上了眼睛。
“我自會去見祖母,給一個待。”
他猛地擲了手中的腰刀,睜開眼睛,神已經恢復了平靜,邁步離去。
“主人!”
呼衍列沖著魏儼背影喊了一聲,見他沒有回頭。他又看向魏劭,雙目戒備地盯著,終究還是慢慢地后退,退出十幾步后,領著匈奴武士迅速離去,影消失在了夜的曠野之中。
魏劭緩緩轉頭,盯著魏儼離去的背影,忽然疾奔追了上去,從后一把扯住他的領。
“你要待什麼?待你和匈奴人早暗中往來?你是想要氣死祖母嗎?”
魏劭咬牙切齒地道。
魏儼形僵立片刻,緩緩地回過了頭。
“你縱然可以不計我的冒犯,我卻無地自容。祖母大仁大智,一切定奪便是。”
他的神慘淡,一如夜空之上的那弦月。
魏劭臉鐵青,牙關咬的咯咯作響,猛地握起那只還纏著紗布的手掌,重重一記,又將魏儼打的翻倒在了地上。
“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闖到祖母面前胡言語!我更不容你生出二心!”
魏劭說道。
……
魏劭又是一去不歸。
半夜的時候,等不到他的小喬也打發了人,悄悄去東屋那邊看了下,回來說并無異常,東屋里燈都滅了,男君不可能此時還留在那邊。
小喬獨自在床上輾轉反側,想不出來他送朱氏回東屋后到底又出了什麼事,竟然徹夜不歸。
有點心神不寧。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打發人去衙署。回來卻說魏劭昨夜也沒去過衙署。
今天是喬慈等人辭行回往兗州的日子。魏劭不歸,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喬無可奈何,自己收拾好,喚了喬慈過來,領他先去北屋那里拜別徐夫人。
帶著喬慈進去的時候,原本還想著徐夫人說不定知道魏劭昨晚去了哪里。
但徐夫人顯然也不清楚他的行蹤。沒看到魏劭同行,問小喬。小喬便將昨夜朱氏來房里,魏劭送回東屋,然后一去不回的經過說了一遍。
徐夫人問:“早上可去衙署看過?”
“打發過人了。回來說夫君不在。昨夜也未曾去過。”
徐夫人微微沉,隨即看向喬慈,微笑道:“今日你回兗州,你姊夫本當送你一程。想是昨夜事出有因,他竟此時還未歸來。你且稍等,祖母這就再打發人去尋。”
喬慈忙道:“姊夫想必臨時有要事纏,這才未歸。此番前來,多有叨擾。蒙祖母、姐夫、表兄等人厚,小子十分激。昨夜又有幸蒙李大將軍等人踐行。今早姐夫有事,不必再特意相送。”
徐夫人讓小喬留他再說會兒話。等小喬帶走喬慈,自己打發人分別問朱氏和公孫羊。
朱氏很快就來到了北屋,說昨晚聽聞兒子回來臉上青腫,不放心過去探了一眼,隨后兒子送回東屋,到后他就走了。也不知道又出了何事,以致于他整夜未歸。
說話的時候,有些不敢對徐夫人的目,一直低著頭。
徐夫人看了片刻,讓走了。
去問公孫羊的人也回了。說昨傍晚君侯離席去后,他就未見過了。衙署里也無任何急意外的新到訊報。
徐夫人獨自沉之時,一個仆婦忽然進來,面帶歡喜地說,男君方才回了,往老夫人這邊來了。
徐夫人松了口氣。沒片刻,就聽到悉腳步聲近,一個人影了屋,正是魏劭,進來便向徐夫人進禮。
徐夫人忙讓他起。端詳了下,如朱氏所言,他臉上果然帶了傷痕,忍不住發問。
魏劭神自若,笑道:“昨夜醉酒厲害,不慎墜馬傷。不過些許皮小傷,祖母不必介懷。”
徐夫人心下疑慮,見他不說實話,也不再追問這個了。又問他昨夜去了哪里。
魏劭道:“昨日白天事忙,客人眾多。想起衙署有事未竟,想過去先置,路遇一舊友,盛邀約,卻之不恭,便去吃了幾杯酒,不想竟醉了一夜,今早才回。惹祖母牽掛,是孫兒不孝。”
徐夫人他一眼,點了點頭:“你弟今日辭行,你且去送一程吧。來時未迎,去更當送。”
魏劭應是,起離去。徐夫人著他背影,忽然道:“你表兄昨日起怎也不見他人?我聽說他昨夜也一夜未回。他與喬小公子一向的來,怎今日不來送送?他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魏劭腳步微微一個遲疑,隨即停下,轉過笑道:“昨夜當真是吃酒誤事。既摔了自己的臉,連這事也忘了稟告祖母。兄長昨夜連夜奔赴代郡。因怕擾了祖母休息,是以未曾前來辭別,托我見了祖母代他告聲罪。”
徐夫人關切道:“代郡出了何事?可要?”
“祖母放心,并非什麼大事。只是要他親自置罷了。”魏劭忙道。
徐夫人沉了下,面微笑:“時辰也差不多了。你且先去吧。”
魏劭恭敬應聲,這才轉快步離去。
……
小喬左等右等,一直等不到魏劭回來,見時辰也不早了,雖然又留缺憾,但不好再喬慈一行人空等,整裝了便待出發。臨走前,又忽得知魏劭回來了。果然沒片刻,見他影匆匆出現,這才吁了口氣。忙迎他房,服侍他換上出行的裳。
小喬幫他穿,見他站那里一直沉默不語,神冷淡,仿佛陷了他自己的某個不為人知的世界里。與昨夜出去前和親昵繾綣之時大相徑庭。
因為有了上次的經歷,這回起先也沒擾他。直到最后幫他系著腰帶時,才輕聲問道:“夫君昨夜又出了何事?走了便一夜未歸。我擔心了一晚上。”
問完,便抬起一雙明眸著他。見魏劭這才仿佛魂歸了七竅,回過神似的,哦了一聲,低頭對上的目,頓了一頓,道:“無甚大事。”語調依舊甚是冷淡。
小喬見他這樣子,便知他不愿和自己說。不再追問了。服侍他穿完裳,隨他一道出門。走到門口,魏劭忽然又停了停,轉過,朝過來雙臂,將抱了抱,方松開,用帶了點歉然的語氣道:“昨夜讓你擔心了。我這就送你阿弟出城去。”
小喬微微一笑,道:“多謝夫君。有勞夫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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