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出了皇宮時, 天已晚,白日下了一整日的大雪, 整條街道空的,雪天道路難行,馬夫駕車出了宮門, 守門的侍衛一見馬車上懸掛著印有長公主府的燈籠,二話不說就開宮門放行。
趙泠擔憂太后娘娘的子,近日一直悶悶不樂,坐在馬車里閉目養神。
約莫行了半個時辰, 馬車忽然停住, 車廂劇烈地了一下,立馬將趙泠驚醒,此前在街頭遇險, 之后每次出行都分外謹慎, 忙沖著外面喚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郡主, 前面有個人擋路!”馬夫高聲道,“看樣子是個姑娘家!”
趙泠聞言,抬手一掀車簾,果見地上伏著一道人影,農村婦人打扮, 可形卻比一般的子看起來更強壯些, 馬夫自顧自蹦下馬車,手拍這姑娘的肩。
“哎,姑娘, 深更半夜的不回家,怎麼在這擋……”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凌厲的刀鋒閃過,馬夫大張,自口中汩汩冒出鮮來,竟連話都未說完,就被人一劍封了嚨。
不知從何蹦出來十幾名刺客,趙泠大驚失,大聲喚人,從四面八方立馬閃現出五個侍衛,正是此前許溫派來保護的暗衛。
十幾個人立馬糾纏一團,趙泠趁爬出馬車,扯著馬韁繩調頭,這里離宮門不算太遠,只要驚了林軍,這些刺客就是有三頭六臂,今夜也翅難逃了。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一個刺客飛跳了過來,對著趙泠的嚨一劍刺了過來,趙泠將子往后一仰,順勢在馬車里滾了幾圈,長劍“錚”得一下釘在了車板上。
趙泠趁著這刺客拔劍,隨意起旁邊的矮桌,重重往他頭頂一砸,登時鮮四濺,又隨即抬將人踹了下去,還未來得及大松口氣,一柄長劍迎面刺了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從旁邊探了過來,許溫一手攥住劍刃,用力一絞,鮮汩汩涌了出來,他是個文弱書生,并不懂什麼武功。又手無寸鐵,空手接了刺客的劍刃。
趙泠忙道:“你不會武功,你快離開這里!”驚慌之下,竟然忘了,一個不懂武功的人,到底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迅速抵達的側,又是如何能準地攥住長劍。
“郡主莫怕,有我在,任何人也傷不到你。”許溫手腕一震,竟生生將劍奪了過來,一手護著趙泠,一手揮劍,還沖著左右呵道:“快去宮門口搬救兵,快!”
一個侍衛應了聲是,飛快地往宮門的方向奔去,許溫則是抱著趙泠,一路穿過小巷子,后的刺客窮追不舍,趙泠一顆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里,兩個人在深長的巷子里狂奔,還能聽見犬吠聲。
腳下忽然絆了塊石頭,趙泠險些摔倒在地,許溫手疾眼快,從旁扶了一把,低聲詢問道:“郡主,你有沒有事?”
趙泠搖頭,才起,腳踝一陣劇痛,又蹲了下去,抿道:“不行,我腳扭傷了,跑不了。許大人,你也不懂武功,留在這里也是送命,自己先跑罷,別管我了!”
“郡主說的什麼話?見死不救可不是我的作風。郡主,得罪了!”說著,許溫一手繞過趙泠的后背,半彎著腰,從膝彎一,直接打橫將人抱了起來。
待趙泠緩過神時,兩人已經往前行了數步,沒想到許溫看似是個文弱書生,沒想到力氣蠻大,將穩穩抱著,一副很輕松的樣子。
“郡主,林軍很快就會趕到,郡主莫怕,天子腳下,沒人能傷一國郡主。”許溫長一抬,見前面有座破宅子,一腳將木門踹開,抬就進。
趙泠道:“擅闖民宅,恐怕不妥,萬一刺客追了過來,豈不是憑白無故害了別人?”
“這宅子這般寬敞,定然是個有錢人買下的,又這麼破舊,應該長時間無人居住。”許溫如是道,三拐兩拐將趙泠抱到一間空房。
將人放到床上之后,又手將旁邊七八糟的被褥推開,輕聲道:“郡主莫怕,不會有事的,我出去看一看,你在此等我。”
說著,從床頭柜上拽了木,轉要走,趙泠從后面一拉他的袖。
許溫頓足,回,滿臉不解:“怎麼?”
“你別走,我自己……我自己害怕。”趙泠驚魂未定,小臉煞白,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因為攥得太過用力,指尖都泛白了,“你別走,萬一迎面遇見了刺客,你要怎麼辦?”
許溫深深凝視著趙泠的眉眼,許久,才低聲道:“好,我不走。”
他將木放了回去,一袍單膝跪地,道了句“得罪了”,直接捧起趙泠的右腳,趙泠驚呼了一聲,腳上一涼,鞋就被他掉了。
“骨頭有些錯位,我略懂一些接骨之,郡主若是信得過我,我現在就幫郡主把骨頭接回去。”
趙泠一聽,竟然這般嚴重,垂眸一瞥,見右腳踝腫得跟饅頭似的,怪不得方才跌倒,怎麼都站不起來,原來是骨頭錯位了。
咬,點了點頭。
如此,許溫便道:“好,那郡主忍一忍,很快就好。”
趙泠忽拽他的手腕,聲問:“會不會很疼?”若是特別疼,那可以先忍著,等回府了再接也不遲,反正現在接上了,也不能走路,萬一許溫不靠譜,豈不是要兩重罪。
許溫微微一笑,頗為寵溺道:“放心罷,我不是第一次幫人接骨頭,很有經驗的。疼是有些疼,但我會輕輕的,就像是……這樣!”
他話音一落,只聽一聲清脆的“咔”聲,骨頭瞬間被他挪正了位置,趙泠甚至沒有察覺,骨頭就接好了。
“是這樣還是不行,我現在去尋些工,幫郡主包扎一下。”許溫說著,起出了房門,很快便折回來,手里抱著一新折的樹枝,還有一卷白布。
他此前以手接劍,手心的皮都絞碎了,滿手都是,他趕往服上隨意了幾下,這才捧著趙泠的,仔仔細細地幫骨頭固定住,又用白布,一圈一圈地包扎好。
等做完這些,他抬袖了額頭上的汗,余瞥見左手滿手是,又要往上。
趙泠忙攔住他:“別了,我幫你包扎一下吧!”
許溫愣了一下,點頭應道:“好啊!”
這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分明他手上的傷,遠比趙泠腳上的傷嚴重許多,可一聲不吭,跟個沒事人一樣。趙泠用剩下的白布,仔細幫他包扎好。
輕聲道:“我每次遇險,總是會巧遇許大人,如果不是相信許大人的為人,我都要懷疑是許大人從中作梗了。”
許溫微微一笑,冤道:“郡主,我冤枉啊!我就是有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謀害郡主。再者,我心悅郡主,怎麼會忍心派人刺殺郡主?”
趙泠道:“也許是玩一出英雄救?戲文不都這麼唱,公子英雄救,姑娘以相許。”
“那我更冤,”許溫抬了抬手,苦笑道:“我都傷了,流了,郡主也不肯信我?再者說了,我若真想演一出英雄救,怎會這般狼狽地出現在郡主面前?”
趙泠不可置否,包扎好后,便要彎腰去穿鞋,許溫卻道:“鞋是我的,還是我幫郡主罷。”
他說著,又去撿了鞋,親手替趙泠穿上,想了想,又道:“我會對郡主負責的。”
“……”趙泠蹙眉,“什麼?”
“我說,我會對郡主負責的。”許溫抬眸,滿臉笑意道:“姑娘家的玉足,除了夫君之外,不可讓其他男子看了去,我今夜竟然看了郡主的足,便算是非禮了郡主,遂回頭就向郡主提親。”
趙泠一愣,這才想起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可方才況特殊,只是接骨頭而已,于是搖頭道:“你不必對我負責,過了今晚,我會將這件事徹底忘了。”
許溫卻道:“郡主就這般討厭我?嫁給我,郡主覺得很委屈麼?我會傾盡全力對郡主好,哪怕讓我與全世界為敵。”
趙泠從來不相信什麼一見鐘,并且覺得男人里的一見鐘,其實就是見起意。也不覺得許溫是真心實意喜歡的,于是便道:“不討厭,也談不上喜歡,我就是這樣涼薄寡的姑娘,現在你終于明白了罷。”
許溫笑了笑:“巧了,偏偏我是撞破南墻也不回頭的人,郡主的涼薄寡,在我看來,不過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其實郡主的心腸得很。”他抬手,輕輕著趙泠的頭,滿眼的溫,幾乎快要溢出來了。
“我能問一問,郡主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我麼?可是有了心上人?”
趙泠緩緩嘆了口氣:“我曾經滿心歡喜過一個人,后來,我把他忘了。再遇見時,我恨他骨,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剉骨揚灰了才好。”
“后來呢?”
“后來,他也如我所愿,一步一步地令我厭煩,惡心,讓我對他的殺意,每日劇增。終于有一天,他把我忘了。”趙泠頓了頓,又想起墜崖后的那幾日,“我曾經答應過他,如果我和他還能活著回家,我們就一起把所有事忘了,從頭來過。可是,我食言了。我曾經告訴他,一定空探他,我又食言了,一直到他死,我都沒有過去探。”
許溫沉默片刻,低聲道:“那敢問郡主,若是他還活著,郡主是要同他重新來過?”
“我不知道,”趙泠垂眸,聲道:“也許罷,可能此生我和他就是有緣無分。如果一定要說心上人,如今的確沒有。若說過之人,這十多年來,唯有他一人。”
“謝明儀?”
“嗯。”
趙泠點了點頭,說出來之后,心里舒服多了,一直以來,從未同任何人吐過真心,也從未承認過自己的心意,也是到了后來,才慢慢發現,自己其實并不討厭謝明儀了。
曾經說過的話,的確真心實意,只可惜,死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的心也仿佛死干凈了。
許溫攥拳頭,連脖頸上的青筋都|起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欣喜和酸楚,一齊涌了上來,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原來郡主對他有。
他抬手著趙泠的面頰,聲音發:“郡主,我會永遠陪在你的邊。”
趙泠默默嘆了口氣,屋里線昏暗,誰也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有那麼一瞬間,希許溫就是謝明儀,可又怕自己弄錯了。
過了很久之后,許溫才道:“今晚恐怕要委屈郡主在此過夜了,郡主放心,我一定會徹查此事,還郡主一個公道。”
趙泠道:“查到了真相,又能如何?只要我一日不死,就難解太子的心頭之恨。”頓了頓,又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倒不是怕了太子,時至今日,太后娘娘病重,小世子才出生,蕭子安足,正在風口浪尖上,且不說還有皇后護著太子,就是皇帝也不好輕易了廢太子的心思。
換而言之,若是太子被廢,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人選,定然就是九王蕭子安,而齊貴妃一向同趙泠不對付,日后指不定要作出什麼事。
就以趙泠對的了解,若是蕭子安順位。齊貴妃為了防止蕭子安立趙泠為后,定然會想方設法將趙泠遠嫁出去。屆時,不是嫁給藩王,便是遠嫁鄰國和親。
這是趙泠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許溫似乎猜出了心中所想,從旁溫聲寬道:“郡主莫怕,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傾盡全力保護郡主。若有一日,郡主掌握不了自己的人生,那就請郡主下嫁于我。我雖不是郡主真心喜歡的人,但我對郡主之心皎如明月,婚后定然相敬如賓,絕不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