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一愣, 抬起的手尚未放下來,可很快便又笑著將人拉了起來, “阿泠這一陣子未過來請安,倒是同朕生分了。”
又轉過頭,同謝明儀道:“謝卿也請起。”
趙泠不知皇上心里打什麼算盤, 抿不言,皇上上下打量一遭,沉聲道:“瘦了,還長高了, 越來越像你母親了。”
其實模樣生得像爹, 只有眉眼同晉長公主如出一轍。很明顯皇帝這話,只是打破兩人之間的疏遠,趙泠心里跟明鏡似的, 從善如流道:“這一陣子見了風, 子總不大好, 這才未能宮給舅舅請安,還請舅舅恕罪。”
皇帝滿臉慈,手了的頭發,笑道:“朕膝下兒子眾多,可公主甚, 還都遠嫁出京, 一年也難得見上幾次。常寧郡主倒是在京中,可紀王爺寶貝得跟什麼似的,生怕朕同他搶, 也就只有阿泠最得朕意了。”
說著,對著侍吩咐道:“去將番邦今年新進貢的暖玉送來,另外準備明珠十斛,錦緞二十匹,順道取盒螺子黛。”
螺子黛每年進貢的甚,一般只有太后和皇后可用,除此之外,便是當下很寵的妃嬪,皇上竟要賜這個,自然是無上的榮。
“晉生前畫眉,一向只用螺子黛,太后也是喜歡的。這東西名貴,民間是沒有的,朕吩咐務府,每個月都派人親自送到謝府。想來太后娘娘見了,心里也歡喜。”
刻意在謝明儀跟前賞賜貴重的東西,趙泠焉能不知這是何意,恐怕就是要在謝明儀跟前立個威風,讓他知道元嘉郡主份尊貴,日后在謝府,萬萬不可怠慢。
只怕還是想拿自己牽制謝明儀,堵了他的口。可無論怎樣皆好,趙泠明面上還是規規矩矩地謝恩,一聲舅舅便讓皇帝開懷大笑。
謝明儀垂手立在一旁,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皇帝哄了趙泠片刻,這便打發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單單把謝明儀留了下來。趙泠起告退,同他肩而過時,左手立馬被他攥了一把。
謝明儀微笑著道:“郡主手好涼,當心別吹著了風。待我親自去慈寧宮接你回府。”
趙泠心里一陣惡寒,趕將手了回來,心里罵了他一句無賴,明面上一字未說。抬步就出了書房。
太后得知今日進宮,老早就邀了皇后和齊貴妃過來一同陪坐,今個看起來神甚好,也能認清楚人,一直拉著趙泠驅寒問短,末了,才拐彎抹角地提了子嗣之事。
趙泠猜想定是齊貴妃在太后耳邊吹了風,這幾日謝明儀私底下同東宮走得極近,有好幾次都撞見太子私底下來謝府會,也不知道同謝明儀商討什麼。
齊貴妃因為一年前蕭子安被貶的事,一直耿耿于懷,對也頗有微詞,可眼下見謝明儀幫襯了東宮,怕是想借之口,打探什麼消息。于是過來試探來了,還拐了這麼大一個彎子。
趙泠道:“太醫說,我子骨太虛,在子嗣上恐怕得再晚幾年。現在正喝著藥膳調養著。”
太后聞言,抱著又是心肝寶貝地喚了一通,還不放心地喚了太醫院的來看,又要宮人換來牛茶。連桌上寒的糕點都撤了下去。
齊貴妃皮笑不笑道:“郡主和首輔大人還年輕,子嗣方面也不著急。聽說東宮太子妃早些年也是如此,郡主不如去同太子妃討個藥方子?”
趙泠面不改,鎮定自若,知曉自己眼下的任何一點緒波,皆逃不過齊貴妃的火眼金睛,甚鎮定地回道:“我一向子骨懶,尋常不出門的,哪里會去東宮。”
齊貴妃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遭,仍舊懷疑背地里幫襯著東宮,遂又笑道:“前幾日還聽聞常寧郡主過生辰,郡主大老遠地去了,也不知見著太子妃沒有。算一算日子,太子妃的孕也該有四個月了罷。”
皇后從剛才聽見齊貴妃開口,已然不悅,聽到這話,出聲斥責道:“太子妃頭一回有孕,東宮上下萬分張,何曾出過宮門?太后面前,莫要出口無狀!”
說著,又轉過臉來,微笑著同趙泠道:“太子妃是個子和的人,有孕之后在宮里待著煩悶,你同常寧一向好,又活潑開朗,有空就去東宮里轉轉,陪說說話,解解悶。”
趙泠點頭應是,毫不在意齊貴妃已經鐵青的臉。現如今同謝明儀貌合神離的夫妻關系,維持不了多久了。即便和蕭子安走得近,也絕對不會參與什麼黨爭。
長公主府就一個孩子,無論何時,明哲保才是頭等大事。當然,旁人要是想把當槍使,著實也難。
至于謝明儀的生死,那就更加不會管了,哪怕他現在死在面前,也能面不改地踏過去。
謝明儀果真說話算話,從書房出來后,果真親自來慈寧宮里接了。
上回進宮面見,太后認不清人,這回倒是記得很牢,對著他招了招手,待人一過去,立馬攥著他的手,然后放在趙泠的手背上,笑道:“好孩子,阿泠可是哀家的心頭啊,你可得好好對待。若是讓了半分委屈,哀家絕不饒你。”
謝明儀手心發燙,道了句:“微臣不敢。”余瞥見趙泠暖玉般的側臉,竟意外發覺,還有幾分溫婉。套在一華貴的宮裝中,半點不顯得庸俗,仿佛這些華貴的首飾,只不過是對貌的點綴。
更讓他到奇怪的是,竟然在趙泠上看見了趙知臣的影子。尤其是方才抬眸一笑時,眉眼彎彎,仿佛春日里的瀲滟清波。
好不容易才從慈寧宮出來,日頭正盛,宮人從后面撐著兩扇黃羅傘,還是太后怕趙泠熱著,才吩咐宮人隨行替遮。上蒙的綢緞在中顯得五十,趙泠被人眾星拱月一般簇擁著。
謝明儀反而沒有機會靠近,只能不遠不近地跟著,一路行來,還遇見了出宮的朝臣,應當是才新編進宮的進士,年紀看著倒輕。一見這般大陣勢,離得老遠就垂袖停下行禮。
“這貴人是何許人也?竟這般大的陣勢,可是哪位寵的公主或者嬪妃?”
另一人道:“好似是元嘉郡主,京城一直在傳,郡主是個絕人,只是無緣一見。”
“聽說郡主才親不久。”
“即便沒親,也不是爾等可以高攀得起,誰人不知元嘉郡主是太后和皇上的掌心寶?豈是你我可以妄想的?”
這人面癡迷,久久不能回神,仍舊贊道:“遙遙一見,便知郡主是個不可多得的人啊!”
恰見謝明儀行來,眾人立馬噤了聲,神張地拱手致禮。
謝明儀頜首應了,抬眼瞥了那個夸贊趙泠貌的員,緩聲道:“你什麼名字?”
“大人,下乃清河郡人士,名貴孟年,今年新晉進士,現任閣六品編制。”
謝明儀問:“清河郡人士,又姓孟,清河郡主是你何人?”
“乃小人遠房表舅母。”
“原來如此,但本聽聞,今年新晉的進士中,確有一人姓孟,可卻不是什麼清河郡人士。”謝明儀目灼灼地上下打量他一遭,似笑非笑道:“所以,你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此人嚇得臉一白,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聲道:“大人,下絕對不敢撒謊,請大人明鑒啊!”
謝明儀居高臨下地審視了他片刻,忽然搖了搖頭,未再多言。像這種依靠帶關系,為家族中子弟謀差事的事屢見不鮮。他一個首輔,焉有閑工夫管這蒜皮的事。
恰好一個宮人狂奔過來,作揖道:“大人,郡主喚您過去呢,大人快些過去吧,郡主在中正門口等著呢!”
“就來。”
謝明儀心瞬間好了起來,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角都忍不住彎了一下,大步流星地往宮門口行去。
離得就瞧見一道纖細曼妙的影,立在紅墻碧瓦下,溫暖的傾瀉而下,仿佛給渡上了一層淡淡的華,以他的角度,剛好能看見半張明艷人的容。郡主沐浴在底下,手腕上戴著的珊瑚手串紅得烈烈如焚,越發顯得皮白皙干凈。
他忽又想起,剛才宮人回稟,說是郡主一直在中正門口等他。日頭這麼大,害熱了。不由自主地就加快了步伐。
誰曾想才走近幾步,趙泠的子一錯開,出后的蕭子安。
蕭子安約莫是要宮拜見齊貴妃,穿得一規制的朝服,發冠用的是極好的白玉,就連腰間的束帶都以白玉作扣,寶石點綴。還佩了一枚半月形的碧玉佩,下面綴著鮮紅的穗子。
兩個人站在一兒,仿佛一對璧人,周圍的宮人侍衛皆是垂眸耳地遠遠站著,趙泠似乎很開心,微昂起臉來,不知道在說什麼,臉上還泛起淺淺的笑容。也是這會兒謝明儀才知道,郡主居然還會笑。
可從來都沒對他笑過,一直以來連個好臉都不給。輒就斥罵他,還只罵他一個人。
謝明儀手心一,臉就沉了下來。剛要上前一步,想要把趙泠拉回來,可隨即又遲疑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見不得趙泠對別人溫,也見不得別的男子覬覦的。
好像有什麼極珍貴的東西,如這午后的一般,漸漸從他的掌心流逝了。
可笑他還故作矜持,不知該怎麼留住盛夏蔭。
作者有話要說: 謝狗子:我現在心很慌,不知道這種危機從哪來的。如果郡主今晚不打我了,我就去房里打個地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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