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三更時分,莫斐方歸。
白如海親自來到蘇園,青楓告訴他公子等了大半夜剛剛睡著,兩人互看一眼都于心不忍。
“明天好了。”白如海臨走時說,“也許侯爺會早點回來。”
第二晚莫斐回來得卻更晚。青楓著眼去開門,低聲音告訴來人:“公子昨夜了寒有些發熱,喝了藥昏睡了大半日,高太醫說夜里更要好好休養。”
第三晚,莫斐仍是夜半才回府,白如海沒有再派人去蘇園。
第四天。
“大公子!”
正院的侍衛仆從看見夤夜來訪的蘇錦言時,個個驚詫莫名。
這是有多年了?朱雀侯府的府正院終于又出現了大公子的影。
“咳……咳咳……”
蘇錦言扶著青楓的手,腳下虛浮。
“侯爺還沒回來吧?”他微笑著環視眾人,一一以目問候了,“我就在庭中等他,你們還是照常當差就好。”
白如海聞詢立刻趕了過來,一見蘇錦言在院中站著等,急得直罵人。
“你們這群廢是瞎了還是怎的!怎麼能讓大公子在這里吃風!青楓!你也是混賬!這深更半夜的,大公子還病著,你也敢把人給我送出來!”
“咳咳……不怪他……咳咳咳……”蘇錦言擺手,“也不怪他們……咳咳咳咳咳……”
“大公子!”白如海上前扶住蘇錦言,幾乎就要跪下來,“您這是要干什麼!夜深重,外頭這樣冷,您的子才剛好些,這麼著可怎麼得住!青楓,還不趕快扶大公子回去!”
青楓眼圈兒是紅的,看了白如海一眼并不挪步。蘇錦言的手冰冷,白如海扶住那因咳嗽而不停抖的子,心里一陣陣發。
看來,人是勸不走的了。明睿如蘇錦言,怎會還看不出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忍心在半夜醒他來見莫斐的,唯一的方法便是親自來等。
在他手下辦差多年,蘇錦言的脾氣無論白如海還是青楓都太悉了。總是溫文隨和的一個人,其實一旦打定了主意,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兒一點兒都不輸給獨斷任的朱雀侯。
“海叔你去吧。”蘇錦言溫和的對白如海笑了笑,半句也未責怪他擅作主張不通稟莫斐行蹤的事,只是道,“青楓在這里陪我就行了。讓他們也散了吧。該睡的仍去睡,留下幾個人服侍侯爺回府——還跟之前一樣就好了,別都在這里站著挨凍。”
白如海心里一熱,大公子的恤無微不至,即使到了現在也還不忘關照邊的人。可是,最不能寒挨凍的人難道不是他自己嗎?
“大公子……”
白如海還想再勸,蘇錦言搖了搖頭。邊微笑溫和如常,但那眸清冽,有如泠泉,汩汩清流雖緩,但其勢不可搖。
白如海無奈,只得轉出去。在門口找來一個侍衛吩咐道:“你去忘川樓看看,倘若侯爺還在那里,你把丹泉給我出來,告訴他就說我說的,無論用什麼辦法勸侯爺早歸,大公子在等他!”
白丹泉是白如海的小兒子,打小服侍莫斐,一肚子的鬼主意,深得小主人青睞。白如海是急瘋了,病急投醫,只他能有什麼奇招妙法把人從溫鄉里挖回來。
可是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傳話的人才回來。白如海哪能放心去睡,一直在正院門口等著。
“侯爺約了張大人吳將軍在玉姬房里喝酒聽曲,方才又了幾個舞娘進去演練玉姬新編的歌舞,只怕一時半刻還不會結束。”
“你告訴丹泉大公子在等嗎?”
“告訴了。容哥看實在沒機會勸,只能著頭皮實話回了給侯爺知道。”
“……侯爺怎麼說?”
“侯爺什麼也沒說,好像是醉了,大概也沒聽真,玉姬一直在旁邊勸酒。”
“……”
白如海跺了跺腳,折進院。
蘇錦言雖還在原立著,但大半個子傾靠著廊柱才能站得穩。
“大公子,要不然您還是先……”
“咳咳……咳咳咳……咳……”
蘇錦言開口想說什麼,夜風灌,引起一陣劇烈咳嗽。
一旁的青楓抬頭以目示意白如海別再說話。他的臉上淚痕尚在,張口無聲的道:“公子今天一定要見到侯爺。”
誰勸也沒有用。
白如海心下了然。
拖著沉重的雙走出院門,那傳話的侍衛道:“我再去忘川樓看看,有什麼消息再來回稟。”
“好。”白如海點點頭。
如今,能為大公子做的,大概也只有這麼多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門傳出的咳嗽聲在靜夜冷寒的空氣中回響,一聲聲,一下下,震痛人的鼓,咳疼人的心扉。
夜深沉,人不寐。
等待,遙遠而漫長的,仿似一口看不見盡頭的枯井。
幽沉而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