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景昭到底還是給董家留了幾分面子，沒有直接說是董玉棠下毒。

　話說到這個地步，太后已經無言以對，相較于自己的母家，當然是皇帝最要，“哀家已經老了，很多事若非皇兒細細剖析，已經看不懂了。哀家知道，皇帝說得都有理，董氏從今往后，也不會再被容許進萬壽宮了。”

　春羽端過來養胃的茶，奉上后就靜靜立侍在一旁。太后淺淺飲了一口，才又開口道：“可哀家還是有些私心，究竟是董家的兒，擔不起打冷宮那樣面盡失的事。哀家只想提前求個，若是將來還出了什麼事，請皇帝看在與你有脈相連的份上，寬容一二。”

　“母后這是說哪里話，兒子不敢當。”衛景昭知道太后為自己付出了多，這樣的小小要求很平常地就答應了，“朕不是小孩子了，不至于與一個子置氣。以后亦會錦玉食養著董氏，面上也不會與過不去，母后全可放心。”

　太后頷首，母子之間又回到從前無話不說的模樣，心里還是欣的，“只是你縱然喜歡瑾容華，也要有個度，若不是瑾容華太過得寵引得六宮生怨，也不至于出這樣的事。”

　衛景昭對這話倒不以為然，只是他也不愿在小事上反駁，“母后說的是，兒子以后一定注意。”

　在太后這邊看來，傅青梔雖然委屈，但得到的回報已經十分足夠。可青梔邊的人都為小主鳴不平，特別是小順子，得知董德媛連位份都沒有一，十分憤憤，只想討回公道。

　“小主為何不求皇上徹查？董德媛已有害人之心，這樣輕易放過，奴才怕反而更恨，還要向小主下手。”

　青梔不答話，卻問嵐秋，“你怎樣看？”

　嵐秋一直在細細思量，此刻便道：“回小主的話，奴婢以為小主做得很對，一來泛雨已經攬下所有罪名，二來看周昭華謀害皇嗣卻只是降級就可知道，前朝后宮盤錯節，皇上無論如何不會太過打破這樣的平衡。”

　青梔十分贊賞地道：“是啊，嵐秋深知我心，與其百般要求皇上為我討回公道，不如此刻盡委屈，把懷疑留在皇上心中，等來日再出手。”

　嵐秋試探地問：“看小主如此有竹，是已經有好法子了？”

　青梔品了口茶，滿齒余香，“慢慢來。”

　這件事最終隨著董玉棠恩寵漸、去萬壽宮也吃了幾次閉門羹而沉寂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太后那番話的緣故，青梔也不再專寵，轉而有安妃、賀充儀、許幾人常常侍奉在側。其中要屬唐思宛巧笑嫣然，貌傾天下，最得圣心。

　又過了七八天，熱了許久的京城也終于秋了。

　這一晚涼風懷，天上的星星甚是明亮，婉昭儀裴婉修得知自己不需侍寢，便搬了貴妃椅到綴云殿的院子里，正好不愜意地納涼，忽然邊的大宮茗兒過來，在耳邊說了幾句話。

　“什麼？”驚疑地坐起了，“你說賦竹亭那邊又鬧鬼了？有往來的小太監看到了，還是個男人？”

　茗兒面亦有些急切，“奴婢聽得真真兒的，那兩個小太監從那邊走過來，剛好就是咱們的薜蘿宮北面。兩人在墻的那面以為沒人能聽見，說話間也不曾遮掩。他們說那鬼是個男人，聲音的，訴的冤是什麼‘娘子孩子被人追殺，幫人做事卻得來枉死的下場’。”

　見裴婉修瞬間面煞白，茗兒小心翼翼地問：“主子，您不會真的派人去追殺……煥的那個什麼拂花姑娘了吧？”

　裴婉修的手拍在貴妃椅的把兒上，狠聲道：“本宮是派人去追殺，但是并沒有殺到啊，那個拂花很機靈，不知在哪里購了地，一夕之間搬得無影無蹤，連百香閣其他人都不知曉。本宮既沒有做那個孽，煥的冤魂又來做什麼！”

　茗兒也是經歷了蕊索命一事，現在十分信奉鬼神之說，兢兢戰戰地道：“也不能這麼說，主子到底起了殺心，都說鬼神通曉人心，指不定那個煥他就看到了主子的想法，才會……才會……”

　裴婉修怕極反笑，驟然起，“帶幾個力氣大的小太監，咱們去賦竹亭看看，怎麼能由得一個死人這樣鬧騰，這件事翻出來，本宮好不了，整個薜蘿宮的人也別想好。”

　茗兒趕應了準備去喊人，才剛轉，裴婉修卻又道：“慢著，還是帶幾個心腹宮吧，倘若有人不嚴實，把那些事了出去，本宮在皇上那兒就不好解釋了。”

　“主子英明。”茗兒奉承了一句，急急忙忙地去喊人。

　主仆一行四人小心翼翼地來到賦竹亭左近時夜已經更深了。比起那天的黑黢黢，今天月如銀盤，十分明亮，賦竹亭左近雖然人無燈，也尚能看清楚大概。

　一陣風過，先前還未覺得，此刻卻有些幽涼心。裴婉修強做鎮定地站了會兒，側耳傾聽，卻只有風聲竹聲。泠然道：“沒什麼事，指不定是有人以訛傳訛，或把風聲、野貓，當做什麼鬼魂，造了些假話。”

　茗兒見沒事，拍著口放心了許多。裴婉修轉便準備回去，那麼巧忽然風四起，吹得修長的竹子左右搖擺，嘩啦啦地響。

　裴婉修攏了攏裳，說了一句：“在前面掌好燈籠，別風撲滅了。”

　話音才落，暗啞的男聲從西邊的角落響起，“婉昭儀，來了還想走嗎？”

　骨悚然的沙啞和戾氣氤氳在這語氣中，黑暗里仿佛夜梟臨世，瞪著一雙眼角站在不知什麼暗地方，注視著那一行人。

　裴婉修不敢轉過去看究竟是什麼人在說話，只覺得這嗓音低沉宛如地獄而來，在極力勾扯著自己的命，勾起心里不愿承認的作惡往事。

　“是誰？誰在那裝神弄鬼！”半晌，找回自己的聲音，假裝鎮定地責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