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大人要和我說什麼?”
車簾打開,杜若寧沒有下車,只是坐在車里淡淡問了一句。
賀之舟早就發現宋憫在后面追趕,也及時地告訴了,因此,馬車突然被攔下,并沒有到驚嚇。
宋憫聽著的聲音,捂著心口向車前走了幾步,天未明,車里昏暗,本看不清里面的人。
但即便這樣,他也想離更近一些。
及至走到車轅,賀之舟手臂攔了一下,他才停下來,微微息道:“阿寧,你似乎對那個薛初融很上心?”
“關你屁事?”杜若寧在車里很魯地回他。
宋憫卻一點都不覺得魯,甚至有一愉悅,他喜歡這樣的阿寧。
“你的事都關我的事,我想讓你好。”他說道,“阿寧,那個人是個書呆子,就算高中也不會有太大出息,他不適合你。”
“呵!”車里傳出一聲冷笑,“你不是書呆子,你有出息,你出息大到能殺人。”
話雖然說得有些晦,但宋憫知道的意思,方才那一愉悅隨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心痛。
“阿寧,你總是說這樣的話來刺我的心,難道一個人犯了一次錯,就永遠不能得到諒解嗎?要一輩子被悔恨和痛苦折磨嗎?”
“那要看是什麼錯,殺了人還想得到諒解的人,應該自己死一次試試。”
“……”
宋憫噎的又是一陣咳,知道這個話題無解,便也不再浪費口舌。
“阿寧,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事,我知道你不想嫁給皇子,我會幫助你的,你別怕。”
車里又傳出一聲冷笑。
“你打算怎麼幫助我?”杜若寧問,“幫我殺了搶繡球的人,還是你自己去搶繡球?”
宋憫笑了下:“阿寧,你總是這麼聰明,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猜到我的想法。”
“不是我聰明,是你太蠢。”杜若寧冷冷道,“首輔大人還是省省吧,我不需要你的幫助,相比你這種怪胎,我寧愿嫁給皇子。”
這話說得太重,宋憫心頭仿佛被人捅了一刀,痛到不能呼吸。
“阿寧,在你眼里,我就是這樣的人嗎?”他終于忍不住發了火,“我變這樣是為了誰,你為何要一次次用這樣的話來中傷我,我在你眼里比不過江瀲,比不過皇子,甚至比不過一個窮書生嗎,我已然在你面前卑微至此,你還想怎樣,你到底要怎樣?”
“我要你死!”杜若寧的聲音陡然變得冷厲,人也從車里鉆出來,站在車前,一把出賀之舟的佩刀,哐啷一聲扔在他腳邊,“你也來死一回,我就什麼都聽你的,怎麼樣?”
宋憫下意識跳開兩步,差點跌倒,抬眼驚恐地看向站在車前的孩子。
火把照亮麗的容,黎明的風卷起大紅的衫和烏黑的長發,時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個夜晚,手挽長劍,一劍刺穿他的。
這麼多年,他曾無數次幻想,如果時能倒回到從前,他一定不會把劍給,一定不會傷害,也不會讓別人傷害。
如果能再來一次,他一定會從容應對,不再讓自己那樣慌張,不再讓事那樣狼狽地收場。
可是眼下,阿寧只是扔了一把刀給他,他便又驚慌失措,大腦空白,還差點跌倒。
真是太失敗了。
他應該姿態從容地接過那把刀的。
為什麼,為什麼他在阿寧面前永遠無法從容?
“躲得這麼快,看來首輔大人是不想死了。”杜若寧嗤笑一聲,轉回了車里,吩咐郁朗繼續趕路。
郁朗應聲是,以韁繩牽引馬匹向左側挪,避開宋憫之后,便催馬揚鞭絕塵而去。
先前被賀之舟調開的侍衛們也隨即跟上。
馬蹄聲踏破黑暗,向著晨熹微的東方疾馳,新的一天承載著無數夢想與期盼開始了。
天大亮之后,督公府也在旖旎的朝霞中蘇醒。
奢華的大宅中,隨都是忙碌的男人影,連做飯熨的活都由男人來做。
許是缺人的緣故,再華的宅子也顯得沒什麼生機。
春一邊給江瀲熨服,一邊向夏抱怨:“干爹跟人有仇嗎,為什麼不能買幾個婢,沒有婢,買兩個嬤嬤也好啊,你有沒有那種覺,只要家里有一兩個人,立馬就會變得不一樣。”
在他看來,人似乎有種神奇的力量,再冷清的地方,只要有人,就會顯得生機。
“什麼時候,咱們府里也能像別人家那一樣,一大清早就能聽到婢們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
說到這里自己停下來嘆氣:“不可能了,永遠都不可能了,就那一只小鳥,也要飛走了。”
夏被他絮叨得心煩:“你是不是有病,大清早又在這里悲春傷秋,要什麼人,我看你比人還人。”
春氣結,沒好氣地攆他走:“去去去,跟你這種沒學問的人說話就是對牛彈琴!”
“嘁!”夏撇撇,轉往外走。
走到門口咦了一聲:“冬怎麼回來了,他不是被干爹派去貢院那邊了嗎?”
科舉考試并沒有人們想象的那樣公平公正,當中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黑作,朝廷為了防止有人徇私舞弊,每次都要花費很大的財力人力行監督之事。
這種關乎萬千學子前程的大事,嘉和帝誰都不信,就信任江瀲,所以每次都把這個任務給江瀲。
冬被江瀲派去貢院,按理說是要和員考生一樣在里面關上三天的,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子卻回來了。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春拿著熨燙好的服跟出來,“走走走,咱們去看看。”
“就你湊熱鬧。”夏拿白眼翻他,到底還是跟他一起去了。
江瀲剛睡醒,穿著潔白的中懶洋洋靠在床上,俊的臉上還有一慵懶沒有消散。
冬在外面求見,得到允許才走進來,在床前單膝下跪行禮,而后將杜若寧去貢院給薛初融送考,回程時被宋憫攔下的事一一稟報。
江瀲臉上的慵懶在聽到若寧小姐這四個字時,瞬間消失不見,坐直了子皺起眉:“怎麼這麼多事,就不能消停一天嗎?”
隨即又覺得自己的抱怨起不到任何作用,語氣也變得煩躁起來:“姓宋的是屬馬蜂的嗎,見人就追,他們都說什麼了?”
冬道:“若寧小姐的侍衛將那塊圍了起來,屬下沒敢靠太近,前面說什麼沒聽清,后面若寧小姐突然惱了,喊著要讓宋憫死,還扔了一把刀給他,說讓他也來死一回。”
“什麼也來死一回?”江瀲的眉頭皺得更深,“所以,宋憫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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