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候,蔣純在太平城接到了魏清平寫下來的方子。趕忙讓人配了藥,沖到了宋世瀾房門前。
宋世瀾已經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三天了。
他的病開始惡化,這時候他拒絕蔣純再靠近他,他每天就自己房間里,從小窗戶里拿藥、領飯。
蔣純拿著藥和方子,在門外拍著宋世瀾的房門:“世瀾,魏清平給方子了,你有救了,你開門,開門啊!”
宋世瀾在房間里,他愣了愣。
他此刻很狼狽,上全是潰爛的膿包。
他不愿意蔣純看見自己這個樣子,這些時日,他看見太多人死去,死得面目猙獰,痛苦不堪。他預到自己馬上要走到這一步,他不愿讓蔣純看到,他希蔣純記憶里,自己一直是那個同玩笑的翩翩佳公子。
如今驟然聽到這話,他還有幾分不真實的覺,他輕咳了兩聲,同道:“將藥放在小窗上吧。”
蔣純知道他這樣驕傲的人,決計不會讓自己看到他如今的樣子,盡管早已看了好幾次。
先去給他熬藥,然后端到他的窗前。
躲到角落后,看見一只全是膿瘡的手了出來,將藥喝了下去。
開始每天給他熬藥,每天都喝。藥見效快,幾乎第一天宋世瀾就明顯覺力好轉,他聲音也清朗起來,他和蔣純就隔著門,輕輕說著未來。
“我到時候想從瓊州一路鋪紅毯撲倒白嶺去接你。”
“不太好吧?”蔣純坐在門口,抿著道:“是不是太鋪張浪費了?”
“怎麼會……”
到了第四天,宋世瀾停止了發燒、咳嗽、腹瀉,所有傷口開始結痂。
他終于從門里走出來。當時明,萬里無云,蔣純站在門口,笑意盈盈。
而這一日正是沈佑與北狄開戰的日子,也是秦時月與趙軍開戰的時間。
此時的蘇查被顧楚生哄的服服帖帖,顧楚生帶他流連于華京的青樓賭坊,從北狄來的君王,頭一次見到華京這樣的風流盛京,本無法克制。整個北狄軍隊都于徹夜狂歡之中,而顧楚生就是他們最好的引路人。
他與北狄迅速打好了關系,得到了蘇查的信任,所有人活得戰戰兢兢時,顧楚生卻是如魚得水。楚瑜迅速同他聯系上,顧楚生心里便有了底,他將華京的事迅速給楚瑜梳理了一遍,隨后道:“我會護住衛韞,盡管攻城。”
楚瑜收到顧楚生的話那日,就靜靜坐在庭院里。
手邊堆了一堆的信報,來自于天南海北,都是最新的消息,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所有事自然而然的發生。
坐在庭院里,整個大楚都是喊殺之聲。
沈佑領著人沖進了雪嶺,秦時月領著軍隊和趙軍拼死揮砍,宋世瀾和蔣純領著人沖進瓊州王府,將宋四踩在地上。
“哥哥讓你好好配合衛世子,為什麼就不聽話呢?”
宋世瀾將劍懸在宋四頭上,溫和道:“哥哥還沒死呢。”
而后雪嶺埋好的火藥驟然炸開,雪山上的雪傾崩而下,沈佑翻卷進一個角落里,死死捂住了心口。那里是當年王嵐送給他的暖玉,也是這一輩子,王嵐唯一送過他的東西。
巨大的雪崩讓白城都有了震,王嵐心跳得莫名有些快了,直起來,趕沖出院子里去,尋了楚瑜道:“阿瑜,發生了什麼?”
楚瑜喝著茶,愣了愣,片刻后,慢慢道:“沈佑在雪嶺引了火藥,大概,和北狄軍同歸于盡了吧?”
聽到這話,王嵐猛地睜大了眼。片刻后,毫不猶豫沖了出去,楚瑜只聽“砰”的一聲響,就聽外面傳來焦急的聲音:“六夫人……”
王嵐一路沖到雪嶺,雪嶺常年埋雪,趕到時,已經經歷了將近一天時間,戰爭已經結束了,大雪埋葬了所有人,有手臂從雪中出來,看上去十分可怖。
王嵐踩在雪里,大聲喊著沈佑的名字。
“沈佑!”
“沈佑!”
一面喊,一面哭,整個雪嶺安靜得有些詭異,在地上試圖搜尋著蹤跡,走到火藥的引點,突然看見了一片角。
認出來,那是沈佑軍服的,他是將軍,本就有不同的軍裝,王嵐愣了愣,隨后趕忙蹲下來,開始拼命刨著大雪。
雪凍得滿手通紅,兵刃劃破手指,混雜在雪里,然后開始看到頭發,接著那個人的面容也了出來。
他在一個獨特的空間里,雪堆在他上方,他周邊仿佛是一個繭子一樣,將他保護在了中間。王嵐不敢停,哪怕的手上犬是跡,仍舊在努力挖著對方。
等到最后,終于把他挖出來的時候,雙手一直在抖,拖著他出來,將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走出去。
到他心窩的溫度,聽著他薄弱的心跳。
“沈佑,”這輩子沒做過這樣的活兒,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難。可還是咬著牙,一步一步往前:“這一次,你干凈了。”
沙啞著嗓音:“你睜開眼,你睜開眼睛,這一次,所有過往,我們都當他不存在了。我們好好過,只要你活過來,好不好?”
沈佑沒有應答,王嵐咬著牙。
那天在風雪里,背著那個男人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時候,王嵐終于覺得。
人這一輩子,沒有什麼走不過去的坎,沒有什麼贖不清的罪。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沈佑的捷報早一步來了楚瑜手里,北狄十萬軍盡數滅于雪嶺,重重舒了口氣,緩了好久后,才站起來,平靜道:“通知長公主準備,備好馬車,今夜出發去華京。”
子開始有些重了,準備的東西也多,沒了一會兒,長公主帶著的假肚子急急出現,克制不住激道:“可是華京得救了?”
楚瑜神平靜,點頭道:“如今北方已無患,秦時月以近兩倍軍力剿滅趙軍應無大礙,我哥昨日發信于我,西寧襲陳國,他也只留了一部分軍力在邊上,正趕往華京,我與他約定好,”楚瑜神冷峻:“三日之后,兩軍匯,共取華京!”
“好!”
長公主高興擊掌,起道:“我們啟程吧!”
楚瑜應了聲,兩人一起了馬車。
一路上,楚瑜都有些困頓,長公主幫忙照顧著,看上去雖然是兩個孕婦,但實際上只有楚瑜要令人擔憂些。
兩日后,楚瑜和長公主趕到了天守關,此時秦時月已經扎營在天守關上,眺華京。
楚瑜和長公主站在城門上,看著遠華京燈火通明。
“你說,”長公主覺風聲獵獵:“他們此刻在做什麼?”
“這四周都已經被圍了,”楚瑜聲音平淡:“除了守在這里,他們又能做什麼?”
“北狄這一次傾國之力而來,”長公主嘆了口氣:“這一次,怕是再也沒有北狄一國了吧?”
“是啊。”
楚瑜聲音散在風里:“我們贏了。”
“明日京之后,你打算怎麼辦?”
長公主扭頭看,有些好奇,楚瑜愣了愣,隨后卻是笑了:“能怎麼辦?”
楚瑜抬起手,一手護著肚子,一手將頭發挽到耳后:“將他帶回來,他在邊,做什麼都好。”
沒說名字,長公主卻已經知道是誰,靜靜看著楚瑜,目落在楚瑜肚子上。
“那孩子呢?”
楚瑜沉默下來,長公主平靜道:“我需要一個孩子,你知道。”
楚瑜還是沒有說話,長公主嘆了口氣,轉頭看著遠:“我知道,你不愿將這個孩子送進宮來。可是說句實話,為君為臣,總是不一樣的。日后我若為太后,我私心里,始終還是提防著衛韞。這把刀太鋒利,你明白嗎?”
衛韞這樣的人,有聲,有兵權,有實力。
只要他還活著,他就會為所有帝王睡覺都在擔憂的利刃。
衛家當年熱忠誠尚且如此,一個反了兩次的衛韞,又如何讓高座安枕?
“你同我說這話,”楚瑜平靜看著長公主:“便不怕你當不太后?”
“那不正好嗎?”長公主笑起來:“你以為我又想當?”
嘆了口氣:“只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得不當罷了。”
楚瑜抿不予,長公主繼續道:“我需要一個籌碼,確認衛韞日后不會反。我隨便找一個孩子,無論哪一個孩子,都會讓我害怕,衛韞服不服。我知道你的心思,楚瑜,你想讓你孩子平平安安長大,可是你以為,衛家當年,不是這麼想著對衛韞的嗎?”
讓衛韞平平安安、高高興興長大,所以十四歲的衛韞,干凈得像一張白紙。
衛家以為只要安分為臣子,衛家以為只要沒有私心,那就不會有人害他們。
可是手握重兵,走在那一步上,除了握更多的權力,又能怎樣?
“人之所以拼命握住權力,其實就是為了過得更好。”長公主聲音平淡:“說只恨生在帝王家的人,大多是沒苦過的。他們沒經歷過人世里更多的無能為力,越沒有權力的人,越沒有自由。如果能食無憂安安穩穩,我一輩子也不會爭不會搶。只是有時候命運是生來的,楚瑜,你這個孩子只要是衛韞的孩子,就注定了從他出生開始,所謂安穩,就是幻想了。你難道就不害怕,他再當一次衛韞?”
楚瑜聽著長公主的話,一言不發。好久,輕輕笑了:“你不過就是想要同我要這個孩子罷了。”
“我可以將他給你,”楚瑜神平靜:“可我有個條件。”
“嗯?”
“等他十五歲那年,他有機會選一次自己的人生。如果他要當皇帝,那他就當下去,如果他不當皇帝,”楚瑜抬眼看:“那你不能他。”
“好。”長公主果斷開口。
楚瑜垂下眼眸,手著肚子:“到時候雖然他在宮里,但我和小七會一手教導他,他是陛下,但是也是我們的孩子。”
“我知道。”長公主點頭:“到時候他會拜衛韞為亞父,你們可以隨時隨地宮探。”
楚瑜嘆了口氣:“那便這樣吧。”
所有路給了這個孩子,是九五之尊,或是普通臣子,都愿意給這個孩子選擇。
曾經也在衛韞有這個想法時憤怒不已,然而走過太多路,看過太多人,這世上又哪里來真正的安穩?不過是有另一個人為你撐起一片天,你當無風無雨罷了。可他們沒辦法給這個孩子撐一輩子,早晚有一日,這個孩子要自己爬出來,那與其讓他趴在泥濘里,不如讓他坐在皇位上。
兩人在天守關上眺華京時,華京城中正在舉行一場盛宴。
顧楚生親自舉行這場盛宴,宴會上擺上了華京最好的酒,有華京最麗的人。們想盡了法子勾著那些軍將士,整個場面仿佛紂王酒池林,奢靡不堪。
從四天前開始,顧楚生就斷了華京外所有來的信息。北狄與大楚不同,以鷹為通訊,于是顧楚生讓人埋伏在城郊,凡是看見鷹來,都以特制的餌哄下來,然后將信息換,制造出一片太平盛世的模樣。
時至今日,北狄還軍還在等著趙軍的命令,等著里應外合,卻完全不知道,外面早已是被楚瑜和楚臨的人徹底圍住了。
顧楚生在一片醉生夢死之間,靜靜看著眾人,一個太監疾步走進來,小聲道:“宮外傳來消息,楚大小姐的信來了,明日清晨攻城。”
顧楚生應了聲,抬了抬眼,他低聲道:“酒再抬多些。”
北狄特意帶了軍醫和試毒的人,每壇酒都要單獨驗過,沒有任何下毒的機會,只能從酒本的純度上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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