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張輝慌道:“怎麼辦……這怎麼辦?”
“白州、瓊州、華州的疫怎麼樣了?”
“沿江城市無一幸免,但魏清平發現太早,現在全部控制住沒有擴散。”
“魏清平……”
“不過有一個好消息,”張輝放低了聲音:“宋世瀾染了瘟疫,如今就在太平城,宋四公子掌握了局勢,他與我一個屬下好,他子糯,我已經派了說客,以宋四公子的子,怕是會為了保宋家,不會出兵。”
“很好……”
趙玥閉上眼睛,將涌上來的咽了下去。
他慢慢道:“按照玉琳瑯的話,我吃著的藥完全是強撐,時日無多了,若我能只護著心脈睡下去,反而能多活一段時間。今日的藥是應急之用,吃了之后,我就可以清醒過來,但是也頂多就只有幾日景。”
“陛下您說這個做什麼?”
張輝有些著急,趙玥握住張輝的手,息著道:“北狄整兵需要時間,陳國出兵也需要時間,朕需要這份時間。今日起朕會停藥,你立刻帶著我的信出去,你去游說如今各路諸侯,讓他們在衛韞宋世瀾等人征戰時襲他們。告知他們,否則這三家若真得了天下,便沒他們容之。我會給他們每個人一封伐賊的繳書,這天下任何一位諸侯,都可以替我討伐這三家。而你就在燕州好好發展,留下一只勤王的親兵。”
“陛下,你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你聽我說,”趙玥息著:“我不行了,可我得護著梅妃的孩子。我會和北狄里應外合夾擊衛韞,讓陳國糾纏楚臨,然后引著北狄占領華京。華京是大楚的本,這些貴族和衛韞,一定會和北狄拼個你死我活。等北狄衛韞這些貴族拼完了,他們再奪回華京的時候,北狄也好,世家也好,衛韞也好,對我兒來說,都不足為懼。”
“到時候,衛楚宋三家經歷大戰,都會元氣大傷,你再帶著軍隊,聯合著諸侯,誰敢登基,你們就討伐誰。如此糾纏下來,他們無法,只能推我兒登基。”
“陛下……”
張輝抖著子,他聽出來,趙玥已經是在代后事,趙玥握住他的手,艱難道:“以長公主的魄力,你只要輔佐穩住五年,會想辦法。”
“若梅妃想不出辦法呢?”張輝沙啞開口,趙玥笑出聲來。
“你太小看了,”他溫道:“這是被我折了羽翼,那樣的姑娘,你若將放回天空,那就是蒼鷹。你且信,莫說是當太后,便就是皇,都當得。衛楚兩家完了,宋家只要宋世瀾死了,本不足為懼。北狄重創,陳國元氣大傷,我兒登基后,”趙玥出笑容來:“幾年,便可得太平盛世。”
張輝沒說話,他抓趙玥,紅著眼未曾說話。趙玥拍拍他的手,溫和道:“張叔別難過,我死了,只要我孩子還在,那就當我活著。”
“張叔,”他抬眼看著他,鄭重道:“我這輩子沒全心全意信過幾個人,您是其中一個。”
張輝張了張,看著趙玥,許久后,他終于道:“臣,必不辱命。”
“去吧。”
趙玥拍了拍他的肩:“帶著人出去,領著人擾昆州。等北狄準備好了,就與北狄夾擊白州。朕有些累了,想去看看梅妃。”
張輝行禮退下,趙玥在太監攙扶下去了長公主宮中。
他去的時候已經是夜里,長公主正坐在鏡子面前花。見到趙玥來,長公主嚇了一跳。
這是兩個月來趙玥第一次來見,與他隔著簾子,迅速思索著,要如何和趙玥解釋自己的肚子。
趙玥如今已經能看到了,如果說四個月不見子,那還能說,如今都將近六個月了,卻還不見子,那……
平日還能在肚子里塞枕頭,可趙玥這樣的枕邊人,又如何瞞得過去?
長公主心里思索著語言,然而趙玥卻是就在簾子外面坐下了。
他似乎很虛弱,比平日還虛弱了半分,他就坐在外面,也沒驚擾,仿佛還是在公主府時,他還是的面首那樣,恭敬守禮。
這樣的覺讓長公主無端安心了幾分,垂下眼眸,溫和道:“陛下如今這麼晚來是做什麼?”
“阿姐,”趙玥聲音里帶了笑意:“我想你了,想來看看你。”
長公主愣了愣,他許多年沒這樣喚了。沒說話,趙玥也沒記著進來,他們兩就隔著簾子,看著簾子外的影,然而這卻是這麼多年,趙玥覺得最心安的時候。
“阿姐,天下了,”趙玥溫和道:“可是阿姐你別害怕,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您只要好好保住自己,保護孩子,就可以了。”
“你安排了什麼?”
長公主迅速開口,趙玥卻沒回答,他目有些渙散。
“阿姐,我最近覺得自己越來越差,怕是沒有幾日了。”
“你……你別胡說。”
“我經常想起小時候來,其實都好多年了,但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想起來,總覺得過去似乎就在昨天,離我離得特別近。阿姐記不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咱們出去,別人欺負我,你就同他們打了起來。你一個人打好幾個,當時我瞧著,覺得阿姐真厲害。有阿姐在……咳咳……”趙玥低咳出聲來,長公主了手中的梳子,趙玥著氣,好久后,他終于緩過來,慢慢道:“有阿姐在,我什麼都不怕了。”
長公主沒說話,趙玥癡癡看著的影,開口道:“阿姐為什麼不說話?”
“都是舊事,”長公主慢慢開口:“不知該說些什麼。”
“對于阿姐來說,這是舊事,”趙玥低啞開口:“對于我來說,這就是一輩子啊……”
一輩子唯一的溫暖,唯一的心安。
哪怕余生盡屈辱顛沛流離,哪怕之后榮登寶座貴為天子,卻都深深刻在腦海里,骨里。
長公主不知該說什麼,就靜靜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鏡子里的人雍容華貴,帶著一貫艷麗之,曾經有人就說過,這樣的長相乃克親克友之相,那時候那把那算命先生打出了華京。然而如今看著這長相,卻是忍不住笑了。
趙玥有些累了,他慢慢閉上眼睛:“阿姐為何不出來見見我?”
長公主沉默不言,趙玥笑了:“既然阿姐不愿見,那就不見吧。”
說著,他撐著子,往外走去。
長公主回過頭,看見他消瘦的背影,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站起,起簾子來,往外走了出去,了一聲:“陛下!”
趙玥頓住步子,看著子赤腳朝著他跑了過來,猛地撲進了他的懷里。
他微笑起來,替攏了服,溫和道:“終究還是舍不得我。”
長公主抬起頭來,靜靜看著他。
他們目織在一起,趙玥看出眼里的掙扎,然后聽開口道:“你親親我吧?”
趙玥沒說話,他目落在上。
“此毒通過相……”
玉琳瑯的話閃過他的腦海,他苦笑開來:“怎麼突然撒了?”
“我想親你,”長公主手勾住他的脖子,撒著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趙玥笑容更盛,然而目里卻全是悲涼。他靜靜看著面前的人,沙啞道:“喜歡啊,我一輩子都喜歡你。”
長公主僵住了子,隨后就聽他道:“那你呢?阿姐?”
長公主沒說話,趙玥溫道:“阿姐,你說聲喜歡我,我就答應你,親你好不好?”
長公主呆呆看著他,他似乎在克制什麼,似乎什麼都知曉。有那麼一瞬間,長公主幾乎都以為,他全部都知道了。不然他怎麼會這麼瞧著呢?
可若他真的知道了,按照他那樣六親不認的狠子,早將生吞活剮了。
他眼里的悲哀藏不住,絕藏不住,覺自己似乎驟然站在了黑暗中,寒風凜冽而來。
頭一次有了退意,對方笑著道:“說啊,說你喜歡我。”
長公主閉上眼睛,嘆了口氣:“罷了,且先去睡吧。”
說完,便放開手,轉過去。然而也就是這瞬間,趙玥猛地拉住的手臂,將一把拽進了懷里,狠狠親了下去。
他的吻帶著,舌頭胡攪蠻纏,極力與換著什麼。那文里沒有半分與床事有關的緒,鋪天蓋地全是絕痛苦,而后嘗到了腥味,開始推攮他,鮮從他口鼻中涌出來,支吾出聲,然而他抓得死,最后忍無可忍,下了狠力,猛地將他推開。
他狠狠撞在門上,砸出悶響,怒喝出聲:“趙玥!”
“夠不夠……”
他似乎在忍什麼煎熬,反復開口:“夠不夠……”
長公主愣在原地,他眼前開始模糊,手腳也開始不能用力,他在地上索著,四肢并行著想去找。
其實他想忍耐,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哪怕知道了,也不要讓知道,他已經知道。
他想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天下太平,可天生他就這樣敏銳,想傻都傻不了。
于是他克制不住,眼淚落下來,他跪爬著索到前,抓住的角,抬起頭來,出一張又笑又哭的面容,低聲問:“夠不夠了?”
把天下給你,把心給你,把命給你,把一切你想要你不要的都給你,夠不夠?
他沒說出口,一瞬間卻仿佛讀懂了他在問什麼,抖著子,聽他開口問:“阿姐,”他眼淚如雨而落,一生沒見過他這樣哭,他抓著,像抓著生命僅剩的東西:“這一次,你有沒有喜歡我?”
年在李家避難時,你有沒有喜歡我?
年在秦王府當秦王世子,怯生生將心挑選的小花送你時,你有沒有喜歡我?
青年滿門抄斬,在你府中當面首,盡心盡力噓寒問暖時,你有沒有喜歡我?
如今將這薄命、這天下、這半生全送你,這一次,你有沒有喜歡我?
那是積攢了二十多年綿長又炙熱的深,在問完這一句后,他再也支撐不住,一口嘔了出來,長公主慌忙扶住他,焦急道:“來人!來人!太醫過來,陛下嘔了!”
趙玥死死抓著,外面兵荒馬,等了許久后,太醫匆匆而來,趙玥卻已經在長公主懷里,徹底沉睡下去。
所有人扶著趙玥上了床,太醫給趙玥診斷開方子,許久后,太醫趕過來同長公主說了況,長公主哭著點頭,心卻是放心下去。
這所有的癥狀與顧楚生說得無異,無論太醫怎麼說,趙玥都再醒不過來了。
如今只等明天對外宣稱他病重由接管朝政,然后聯合顧楚生穩住華京,宣衛韞帶兵京,等足月臨盆,找個孩子過來,不久后,趙玥就可以病去。
想到“病去”二字,長公主恍惚了片刻,腦海里劃過趙玥含著淚的臉,有些茫然,等了許久,所有人退下去,坐到床邊,靜靜看著趙玥的面容。
其實他老了。
人都是會老的,哪怕他容貌依舊俊,眼角去依舊有了皺紋,和年時截然不同。抬手上他的眼角,好久后,低聲開口。
“喜歡。”
然而這一聲喜歡太輕太小,誰都聽不到,除了自己。
而千里之外,西寧國中,衛韞已經混進了侍衛之中,在西寧國君不遠,跟隨著眾人一起踏上神廟的臺階。
西寧早已是春暖花開,神廟中桃花紛飛,誦經之聲沿路而來,衛韞腰佩長劍,跟著所有人一起躬叩拜。叩拜到一半時,山下突然鬧了起來,整個儀式中斷下來,西寧國君皺眉回頭:“山下怎的了?”
“有刺客!”
有人驚起來,一時之間,人群了起來,侍衛們都沖上去護住主子,衛韞掃了一眼周遭,以這個距離,他想要挾持西寧國君是一件太過困難的事,而且哪怕是此時此刻,西寧國君卻也極其鎮定,一看就不好下手。衛韞臨時立刻改了主意,猛地撲向了旁邊一個子。
這子看上去就十六七歲年紀,方才衛韞跟了一路,幾乎已經確定了對方的份,應當是西寧的嫡長公主烏蘭。他出手極快,烏蘭又就在他邊上,方才刺客之事早已讓這位了陣腳,剛一扭頭,便被衛韞一把擒住,扣住了脖子。
烏蘭驚出聲,侍衛們紛紛拔劍相向,衛韞低聲道:“別!”
“住手!”
西寧國君同時開口,目落到衛韞上,片刻后,西寧國君慢慢道:“大楚平王?”
“哦?”衛韞笑起來:“陛下識得我?”
“你的手很好。”西寧國君神平靜提醒他,衛韞笑了笑:“陛下,您不見我,我只能這樣來見您。”
“我不見你,是因為你想說的事,我不會答應。”
“陛下以為我想來說什麼?”
“你們大楚的戰,西寧不會摻和。”
西寧國君面很淡:“西寧是小國,以大楚國力,不是我們該摻和的事。”
“陛下說得是。”衛韞點點頭:“只是可惜,在下并不是來請您幫助的。”
“哦?”
“相反,”衛韞認真道:“在下是來幫您的。”
西寧國君抬了抬眼皮,衛韞溫和道:“陛下,在下來只說一句,西寧三年之,必定亡國。”
聽到這話,在場之人都愣了愣,西寧國君面冷了下去,衛韞放開烏蘭,退了一步,恭敬行了個禮道:“冒犯殿下。”
烏蘭嚇得趕退到了西寧國君邊,衛韞抬頭笑了笑,朝著西寧國君行了一禮:“話已經帶到,在下也就告辭了。”
說完,衛韞果斷轉,朝著山下走了下去,沒帶半分留。周邊議論紛紛,西寧國君皺著眉頭,在衛韞即將走下山門,西寧國君終于出聲。
“平王,”他抬手道:“請宮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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