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這個“殺”,孫藝已經明白過來。
并非殘暴之人, 不到萬不得已, 不可能真的做出這樣殺人滿門的事來。于是他應聲道:“您放心, 這事兒我會辦妥。”
楚瑜攻下水城時, 衛韞讓人綁了顧楚生,早已經等在姚勇約定地點。
顧楚生腳上傷勢好了許多,但也不宜跪著。然而如今要見姚勇,當著這樣多人的面,若是再善待顧楚生,顧楚生便真的再沒有理由回去了。
然而顧楚生在華京如今黨羽眾多,他不會去, 怕不久后人心不穩, 他在華京布置下來的一切便功虧一簣。更何況, 哪怕是為了救災一事,他也得回去。
于是顧楚生果斷道:“我便跪著,如今我的樣子,越慘越好。”
衛韞點了點頭, 皺眉道:“跪著怕傷了你的骨頭, 到時候復原不易……”
“你不必為我著想……”
“還是吊起來吧。”
顧楚生抬頭看著衛韞,衛韞目里毫無愧疚,片刻后,顧楚生面無表道:“你琢磨這個,很久了吧?”
衛韞嘆了口氣:“顧大人怎能如此想我?”
“你這樣小肚腸的人,”顧楚生冷笑出聲來:“你當我不知道?”
衛韞低頭喝茶, 面惋惜,顧楚生以為他要否認,誰曾想,他無奈道:“竟讓你看出來了,那我也不掩飾了。”說著,衛韞彎了眉眼:“我看你被吊起來,開心的。”
顧楚生:“……”
衛韞話雖然不太好聽,但顧楚生也不想變瘸子,于是等姚勇來時,就看見沙場之上,顧楚生被人高高掉在一旁的架子上。他面慘白,似乎盡了折磨。姚勇一看見顧楚生,趕忙疾步過去,焦急道:“顧大人!”
說著,姚勇轉過頭去,怒喝衛韞道:“衛小賊,顧大人國之棟梁,你竟如此對他,可還有半分道義可講!”
衛韞沒說話,反而是站在他后的衛夏“噗嗤”笑了出來,隨后道:“姚大人說的有意思了,兩軍戰,敵軍之臣,我們沒殺了就算不錯,您還要怎樣?”
姚勇冷下臉來,他冷冷看著衛韞:“衛韞,你當真反了?”
衛韞抬手給自己倒茶,淡道:“坐。”
姚勇面不太好看,他僵著坐在衛韞對面。
衛韞穿著廣袖大氅,倒茶時雖然不比京中那些貴公子作繁復,卻也有著一種獨屬于他的清貴優雅,與如今這一批虎狼之兵比起來,看上去仿佛完全不是一路人。
然而衛韞越是這樣從容平和,姚勇就越張。
如果說衛家有一個姚勇最怕的人,那就是衛韞。對于姚勇而言,衛家的其他人都是批直腸子,唯獨這個衛韞,這麼多年,姚勇覺得,自己也好、淳德帝也好,甚至于趙玥,都不一定看明白了面前這個人。
衛韞平靜抿了口茶,抬頭看向對面滿臉嚴肅的姚勇,有些詫異道:“姚將軍為何不飲茶?”
“不必了。”
姚勇冷著聲道:“我如今來,是與你談賑災之事的。”
衛韞點點頭,平淡道:“是了,如今青州災,朝廷不給糧,姚將軍自己不舍得糧,可不是要來與衛某借嗎?”
“那是你的糧嗎?”姚勇冷哼一聲:“你同天下討糧,那些糧食過你的手到我手里,不知道還剩下多。你打那些小算盤,你以為我不知道?”
“廢話別多說了,”姚勇僵著臉道:“第一批糧食已經到了,你今日出來,我帶回去給百姓。”
衛韞沒說話,他低頭撥弄了一下茶葉,姚勇冷著臉道:“你什麼意思?”
“姚將軍,”衛韞抬眼看他,邊含笑:“你就是這樣來同本王借糧的嗎?青州是你的地方,我借你是誼,難道你還真當我求這你不?”
姚勇沒,他腦海中閃過趙玥的來信。
趙玥說得清楚,衛韞一定會掛著百姓,所以他要著他,任何條件都不能答應。
于是他站起來,冷聲道:“你又當我在乎這些螻蟻的命?衛王爺不借就罷了,我這就回去,讓那些人自生自滅吧。”
說著,姚勇便轉離開。
這時顧楚生開口,聲音有些虛弱道:“姚將軍不可啊。”
姚勇頓住步子,他轉過頭來,咬著牙道:“顧大人,今日并非姚某不愿救百姓,著實是衛韞抬可恨了!”
“姚將軍,”顧楚生著氣道:“今日你若不拿糧食,我怕青州要,日后你要如何同陛下代?”
姚勇頓了頓,顧楚生繼續道:“大人……”他面痛:“三思啊!”
這一聲三思,包含著許多未完之意。顧楚生眼中全是擔憂,無需顧楚生說,他也明白。
他今日如果不拿走這糧食,這糧食就相當于白給了衛韞。而自己回去,就得用自己的糧食賑災。若不賑災,到時候災民造反,和衛韞里應外合,青州怕是不報。
如今衛韞還愿意救人,那已經是衛韞道德高尚。
姚勇沉默下來,顧楚生趕道:“王爺,您要什麼,您且就直說。姚將軍不是將百姓當螻蟻的人,只要能做到,姚將軍必然答應!”
方才姚勇才說那句“螻蟻的命”,此刻顧楚生就這樣說,明顯便是嘲諷了。姚勇臉不太好,衛韞目落到他面容上,平淡道:“我要派五百人護送清平郡主以及糧草青州賑災,你允許清平郡主公開查賬。”
“衛王爺這是信不過我?”
“你是忘記你做過的事兒了嗎?”衛韞目里帶了冷意,他靜靜看著他,平靜的聲音卻仿佛是利劍一般剝開了他的臉皮:“你還有臉同我說信任?”
姚勇愣了愣,他驟然想起來,面前坐著這個人,是衛家人。
是六年前因為他膽怯退兵,他一己私心,滿門被滅的人。
衛韞站起來,他作優雅平和,姚勇的心卻提在了嗓子眼。
“方才說的,也只是第一個條件。那是公事。要我給糧,還得第二個條件。”
“你要做什麼?”
姚勇故作鎮定,衛韞平靜道:“跪下來,一百個耳,打出來。”
“你……”
“姚大人。”顧楚生平靜開口:“切勿沖。”
姚勇著氣,他盯著衛韞,衛韞也靜靜凝視著他,沒有半分退讓。
“話,我放在這里。我踏城門之前給我答復,城門關了,我就當姚大人打算自行解決青州之事。”
說完,衛韞便轉朝著青州走去。姚勇見他頭也不會的果斷模樣,焦急出聲來:“衛忠怎的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你看看你這是做的什麼事兒!”
衛韞頓住步子,他轉過頭來,平靜看著他,聲音冰冷:“問我做過什麼之前,你想想你做過什麼,你和趙玥別以為我頂著衛家的名就一定幫你。”
說著,他勾起角:“姚勇,我活下來,就和那些死去的人完全不一樣了。”
姚勇沒說話,他愣愣看著衛韞。,看著他果斷轉,朝著城門進去。
他不在意那些百姓。
他和衛忠、和衛珺,和他算計過的那些衛家人完全不一樣,衛韞這個人……和他們沒有區別。
大楚的風骨果然沒了,大楚的脊梁之果然斷了。
姚勇說不上自己是什麼緒,他竟然有麼一瞬間,覺得有些后悔。可那只是一瞬之間,這些年過得太快,做得太多,當年被趕在后方數量草的年都已經長為一方諸侯,他已經沒有任何機會去后悔。
他只能是看著衛韞背影,聽著顧楚生怒吼:“姚勇你傻了嗎?他不得你拒絕,那糧食就順理章到他手里了!如今陛下就留下青燕兩州,你若失了青州,姚勇你拿什麼賠得起陛下!”
姚勇沒說話,他心如麻。
糧草他一定得要,可要讓衛韞五百人護送清平郡主進青州,而且還要跪下……
姚勇心中拼命掙扎,眼見著衛韞要步城中,姚勇終于沒能撐住,大喊出聲:“好!”
衛韞轉過頭來,平靜看著姚勇。
片刻后,他轉頭同衛夏道:“去將我父兄請來。”
衛夏應是。衛韞回到位置上,看著滿臉憤恨的姚勇,淡道:“糧食我現讓人去點,姚將軍稍等。”
姚勇著拳頭,心屈辱:“你讓我,如何跪?”
“姚將軍稍等。”
衛韞抬手止住他下一步作。片刻后,姚勇便看見七個衛家士兵,端著黑的靈位小跑而來。
他們將靈位一排放在座位上,衛韞站在一邊,姚勇看著那一排排名字,張了張口,最后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衛韞端起茶來,往七座牌位錢潑了茶,隨后道:“父親,哥哥,”他聲音變得和:“孩兒讓姚勇來給你們請罪了。”
聽得這話,姚勇臉變得極為難看。顧楚生被掉在高,手疼得像要斷了一般。他在風沙中瞇著眼,看著姚勇對著那靈位,慢慢跪了下去。
“打。”
衛韞開口,姚勇抬手了自己一耳,衛韞平靜道:“重點。”
“啪”又是一聲,衛韞猛地提了聲音:“打重點!”
“啪,啪,啪……”
耳聲一聲一聲響起,衛韞抬頭向天空。
天空碧藍如洗,有蒼鷹盤旋而過。
父親,哥哥。
衛韞想,早晚有一日,他要讓所有犯下錯的人,提頭來見。
每走一步都是精心策劃.只是在計劃的路上卻產生了一場意外的感情,可是到頭來誰又曾想到自己反而被別人算計在內.命運的軌跡在行駛的過程中漸漸偏離了軌道,當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才知道不是愛的時間和場合不對,而是愛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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