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韞是兩天后收到顧楚生失蹤的消息。
衛秋雖然沒有救下顧楚生,卻尋到了顧楚生的隨從張燈。張燈手里拿著顧楚生臨走時的包袱, 衛秋將張燈打包帶著往華京趕, 張燈拒不出手里的包裹, 衛秋也不敢對張燈太過強, 怕衛韞打算與顧楚生好,因此一直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麼。
但不用衛秋檢查,衛韞也差不多猜出來,張燈包里應該是顧楚生準備的證據。顧楚生既然能提前料到姚勇要對他手,自然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之所以在昆逗留這麼久,怕就是為了準備這些證據。
如今張燈不出來, 衛韞搶也是可以的, 可是了顧楚生, 這件事就得他去出頭。他如今是皇帝寬赦下來“罪臣之后”,拿著姚勇的把柄告姚勇,怕皇帝不會采信。
無論如何,這件事最好還是讓顧楚生來做。而且出于道義, 衛韞也不打算讓救了白城百姓的顧楚生因此而死。
若這世界上做出如此義舉的人被惡人殺死卻沒有人管沒有人問, 這世上怕是再無人敢當好人了。
衛韞思索著顧楚生的事,吩咐衛夏:“請大嫂過來。”
衛夏應了聲,沒有多久,就把楚瑜請了過來。
楚瑜本在庭院中練劍,如今一切安定下來,柳雪對管束并不多, 家中雜事也有蔣純理得井井有條,也就開始了過去的生活。
梳著出嫁前的發髻,抬手拿著帕子著汗進來,一面走一面道:“可是出什麼事兒了?”
衛韞看著走進來。
梳著發髻的楚瑜對于他而言,似乎有了一種不同于往常的親近。沒有了平日作為衛家大夫人那子沉穩氣息,反而帶了幾分活潑模樣。
自從與楚錦談了那一次之后,似乎是放下了什麼,沒有了過去那份約讓人心疼的酸忍,終于有了幾分他聽說的“楚家大小姐”的驕縱模樣。
出嫁前他就替哥哥打聽過,是個恨分明的姑娘,聽聞王家三小姐曾在馬場嘲諷過,就被一鞭子下馬,在家里挨了十軍,都咬著牙沒去給人家道歉。
楚瑜嫁進衛家之后,沉穩了太久,讓衛韞都忘記了,過往曾經做下那些“輝事跡”。這樣驕縱不羈的貴,在京中也是獨一份了。那時候他還勸過哥哥,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雖然定了親,可以衛家如今的門楣,以衛珺世子的份,退了這兇悍的人,大家也能理解。
可是衛珺卻是了下,思量了片刻道:“倒也無妨吧……楚府都罩得住,我衛府不能?”
想到衛珺當年的話,衛韞不由得笑了。
楚瑜被衛韞笑得莫名其妙,停住汗的作道:“你笑什麼?”
“我想起你甩王家三小姐那一鞭子,”衛韞含著笑道:“以前覺得嫂嫂不該是那樣的人,如今瞧著,的確有那麼幾分氣勢。”
“碎,我又說不贏,干脆一鞭子了吧。”
楚瑜滿不在乎攤了攤手:“反正十軍我扛得住,那一鞭子在床上裝病裝了半個月,也怪辛苦的。”
衛韞抿輕笑,招呼著楚瑜坐下來,給楚瑜遞了雪梨湯,細致道:“你先喝些雪梨湯,二嫂說它滋下火,你天天在外練武,晚月怕你著涼,一碗一碗姜湯給你喝,怕是要上火的。”
說著,衛韞讓人招呼了一件外套來,轉頭同道:“你練劍子熱,但停下來就該把外套加上,這樣……”
“先別說這些瑣事了,”楚瑜聽衛韞念叨得頭疼,就不明白,衛韞在外面幾乎不說話的一個人,怎麼在這里就這麼婆媽。擺了擺手道:“你我來一定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衛韞見楚瑜不耐煩了,也就不說了,直接道:“顧楚生找不到了。”
楚瑜驚詫抬頭,衛韞慢悠悠回到自己位置上:“姚勇還是選擇殺他,他跳進河里跑了,衛秋跟丟了人。如今他肯定是要姓埋名往華京來。”
楚瑜皺眉聽著,聽到最后一句,有些明白過味來:“他來華京,是來投奔你,還是來告狀?”
“這兩者有什麼不同嗎?”衛韞低頭喝了口熱茶:“他來告狀,便是來投奔我。”
“你要扳倒姚勇,要用顧楚生作為敲門杖?”
楚瑜思索著,想到那個人,心里總有那麼幾分異樣。
然而,也只是止于那麼幾分異樣而已。放下了,就不會掛念。無論是好的掛念還是壞的掛念,都止于此了。
衛韞沒察覺楚瑜心有什麼波,他點頭道:“既然他給我送了這敲門杖,我自然不會辜負他。”
“那他如今找不到了,你待如何?”
顧楚生找不到了,楚瑜卻是一點都不擔心的。這個人從來都是條泥鰍,若是姚勇就把他弄死了,他也混不到后來的位置。
可是轉念一想楚瑜又覺得,對顧楚生的能力太過信任。上輩子顧楚生的確老謀深算,可是如今顧楚生不過十七歲,當年十七歲的顧楚生也是好幾次差點就死了,都是出去保住的,為此自己培養的一只暗衛隊幾乎都賠了進去。
一想到這件事,楚瑜就格外心疼,突然覺得重生有重生的好,省錢。
衛韞聽了楚瑜的話,著茶杯,斟酌著道:“自然是要讓人繼續去找的。只是說如今怎麼找,卻是個問題。”
“如何說?”
楚瑜喝著雪梨湯,心還算愉悅,衛韞有些無奈:“顧楚生不認識我的人,怕是不會信我的人。”
聽到這話,楚瑜微微一愣。
是了,衛家乃武將,常年居于邊關,衛韞認識的人,多為武將世家出。而顧楚生卻是實實在在的文,祖上往上數過去,沒有一個是武將。衛家與顧楚生沒有集,也算正常。
以顧楚生的能耐,要是不悉他,換了裝,怕是衛家侍衛連人都認不出來,又談何找人?
楚瑜聽明白衛韞讓來的意思:“你是問我手里有沒有悉顧楚生的人?”
衛韞頗有些尷尬,他大致知道顧楚生和楚瑜似乎有過那麼一段前塵,雖然他也和楚瑜再三確認過并沒有什麼太大的關系,可是讓楚瑜的人去找顧楚生,他終究還是由那麼幾分尷尬。
他訥訥點頭,隨后道:“沒有也沒關系,我去找其他人好了。”
楚瑜沒說話。
手里自然是有人認識顧楚生的,晚月長月,都認識他。可是如今顧楚生失蹤,那明顯是他跑了,顧楚生不想見人,找他就難了。
自問還算了解顧楚生,若去找人,對他的習慣態或許還能揣一二,若是其他人去,怕是找不回來。
若是找不回來,也還好。若是被姚勇的人先找到,那衛韞的計劃,怕是又要重新部署。而且顧楚生乃后來戰場后方財政民生的支柱,在這里死了,日后又要找誰來替著他?
他這人雖然黑心爛肝,但要找一個能替代他的人,著實也不太容易。
楚瑜思慮著,衛韞便有些不安了,趕忙道:“我想宋世瀾應該是認識他的,我這就修書過去……”
“我去吧。”
楚瑜突然開口,衛韞猛地抬頭,片刻后,他立刻反應過來:“不行。他如今被姚勇追殺著,此行兇險,你過去……”
“小七,”楚瑜平靜看他,那目從容冷靜,卻帶了一種無形的迫:“別把我養金雀。”
衛韞聽著的話,慢慢反應過來。
楚瑜和蔣純,和柳雪是不一樣的。
出生于邊境,除卻是個子,所有的長環境,與他并沒有任何不同。對于而言,所謂保護,或許又是另一種折辱。說他可以,你得信行。
衛韞說不出話來,他對別人殺伐果斷,卻偏就是這個人,說一,他說不出二來。
他沉默著不說話,楚瑜便給他分析:“顧楚生此人難尋,這一次咱們拼的是看誰先能找出他來,所以能越快找到他越好。我與他自識,對他之手段十分悉,我去找他,找得更快一些。”
衛韞還是不語,他本打算答應了,然而聽著楚瑜在那里說對顧楚生十分悉,他心里也不知道怎麼的,就驟然有些煩躁起來,抿了,就是不愿說話。
楚瑜看他臉不太好看,就繼續規勸:“而且他這個人生多疑,哪怕我派長月晚月過去,他也不一定會全然配合,我若過去,他應該是放心的。到時候配合著我過來,也能更快回華京。”
上輩子顧楚生雖然對算不上好,卻的確是從沒懷疑過。幾次關鍵時刻,都是將最貴重的東西托給,對于顧楚生的信任,還是敢保證的。
衛韞越聽臉越不好,楚瑜也不知到底衛韞是在擔憂什麼,只能繼續道:“而且……”
“行了我知道了,”衛韞終于聽不下去,板著臉道:“我知道嫂嫂與他乃故十分悉,怕也是擔心他的安危,去就去吧,也不是什麼大事。”
楚瑜瞧著衛韞跪坐在地上,手著拳頭,目冷冷直視前方的模樣,直覺有什麼不太對。猜想衛韞是氣惱不聽勸,也是擔憂的安危,心里暖洋洋的,覺得仿佛是多了個弟弟一般。抬手了衛韞的頭發,笑著道:“別擔心,我可厲害的呢。”
衛韞被這麼一,先是愣了片刻,隨后就覺得心慢慢舒展開來,似乎也沒有那麼生氣了。仿佛是一只炸了的小狗,被人輕輕順了,便變得乖巧安靜下來。
他依舊板著臉,聲音卻和了不,努力僵、卻仍舊滿滿的都是關心道:“我把天字衛都給你,你帶著過去,顧楚生,能救則救了,不能救也沒什麼。”
“他可以死,”衛韞認真看著楚瑜,眼里全是鄭重:“你半汗都不得,你可明白?”
“行行行我知道,”楚瑜向來知道衛韞護短,也沒想護短這樣。站起來,不打算和衛韞婆媽,往外走去:“我不和你說,我走了。”
衛韞看著的背影,忍不住道:“凡事小心,別冒冒失失的,有事……”
“知道了。”楚瑜背對著他,擺了擺手,拖長了聲音道:“衛大姑娘,我知道了。”
“你……”
衛韞一口氣堵在口,看著那人一手負在后,一手給他擺手作別,全然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他竟是一時間什麼都說不出來,憋了半天,終于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嫂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點心?”
衛夏站在他后,翻了個白眼。
“怕是您心眼兒太多。”
衛韞:“……”
而楚瑜走在長廊上,看著庭院里飄起雪花,心全是安寧平和。
仰起頭來,忍不住勾起角。
對楚錦說,如果是緣的糾纏就解開,是孽的牽扯就斬斷,何嘗又不是和自己說?
他從未想過原諒顧楚生——
可是能放下,未必也不是救贖。
“行吧,”楚瑜瞧著遠方呢喃:“我再救你一次,你可千萬要像上輩子一樣,好好對我們小七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顧楚生:“阿瑜,你終于來救我了,你還是我的,對不對!”
楚瑜:“我來救你了,但你答應我一件事。”
顧楚生:“你說,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答應你!”
楚瑜:“以后我們家小七的后方就拜托你多關照啦謝謝!”
顧楚生:“……”
顧楚生一口悶在口,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