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連著拿兩個頭名, 雖還沒考上秀才,但足夠人驚嘆了。
想當初王多壽考中生時,王家可是擺席了。
王鐵栓說要給婿擺席, 被衛傅拒了, 還有一個月不到,他和妻弟便要赴院試, 要擺席不如等過了院試再擺。
王多壽在一旁苦笑, 他現在算是看出來了,他這個姐夫自打連赴兩場科考后,整個人就變了。
一開始,氣質溫和, 過一場,眼睛亮一點,氣質銳利一些, 宛如一柄即將出世的劍, 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打破, 鋒芒逐漸外。
像什麼呢?
他一時不好形容,總是形容到了邊,卻不知該如何說。
雖不擺席,但福兒還是拿錢買了半頭豬, 回來做了飯菜。不是為了犒勞衛傅, 也是如今家的房子蓋好了, 得謝大姑二姑家的人。
這一次先是自家人吃飯,等衛傅過了院試, 到時候跟著暖房酒一起擺, 那時候就是請全村了。
豬買回來后, 趙秀芬帶著兩個兒媳婦去做飯, 福兒則把兩個肘子拿走了,打算單獨做。
娘做農家飯菜好吃,但有些菜不會做,格急,也做不了細火慢燉的菜。
福兒讓哥哥把肘子上的刮了,理干凈剁開。
又要了個沙罐,打算做一道冰糖肘子。
臨近生產,說是五月生,但一直沒靜,也不知是五月頭,還是五月末,趙秀芬有經驗,幫兒看了下,說連盆都還沒,至還得半個月。
即使如此,進了五月后,也什麼都不讓做了,現在能做的,也就端個碗。
這次同樣如此,剛折騰上,趙秀芬那邊就嚷上了。
“你別,我來。”
“娘,我能弄。”福兒無奈道。
“你能弄個鬼,讓你別你就別。”
最終是福兒指導,趙秀芬刀來做。
不過這冰糖肘子也好做,把肘子焯水后,放進沙罐里,把佐料一通放下去,放在灶上細火慢燉就行了。
“娘,你幫我泡點黃豆,等肘子快好時,放進去燉,再幫我煮點蛋,按著人頭煮就行了。”
“那得多蛋啊?你要蛋做什麼?”
“等會兒把蛋煮了,放在井水里冰一下,把殼剝了,再把蛋放進肘子里一起燉。湯燉進蛋里,那蛋才好吃,香得喲。”
“你可真會吃,還香得喲。”
“閨要吃什麼,你給做就是。”路過灶房門外的王鐵栓了句。
趙秀芬道:“做做做,我沒說不給做。”轉頭又對福兒道,“幸虧外面有灶在做飯,這兩個灶頭用不上,不然兩個灶頭還不夠你糟的。”
以前在膳房,忙起來用五六個灶頭啊。福兒在心里自豪地想。
跟姑父長輩們說話的衛傅,聽到靜來了。
“娘。”
“快把你媳婦領走,盡在這給我添。”
我媳婦不是你姑娘?衛傅微微窘。對福兒道:“走吧。”
“不走,我得盯著我的蛋。”
“蛋給你做,你別一直站著,本來最近腳就腫了,站多了不好。”趙秀芬道。
衛傅攙著福兒走了。
“你腳腫了?”
之前福兒還在慶幸,自己不像娘說的那樣腳腫,所以衛傅才有這麼一問。
“腫了,以前的鞋都穿不了,你沒發現我穿的我娘的鞋。”福兒愁眉苦臉道。
“我看看。”
“你看我腳干什麼?”
可惜福兒現在著個大肚子,連彎腰都不能夠。坐在炕上,雙臂夠了兩下沒用,只能坐視衛傅蹲下來把鞋給了。
果然腫了。
以前是白白,現在不紅且腫。
福兒把腳往子底下藏,嚷道:“丑得很,你看啥啊!”
衛傅把腳從下撈出來,用指頭在上面按了按,一按一個小窩窩。
“疼不疼?”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嚷聲:“守財奴,你……”
衛琦拄著拐杖,愣在門口。
“呃,哥你……”
他當著人面,都是衛傅哥的。
衛傅忙站了起來,來到他面前。
“以后進來時敲門。”
可這鄉下誰進誰屋都不用敲門啊,不就是被他瞧見他竟然把玩守財奴的腳嗎?沒想到他皇兄竟有這種癖好。
衛琦不打了個寒,挪著拐杖走了。
福兒見他惱得莫名其妙,不瞅了他兩眼。
本來不惱的,被瞅惱了。
“兒家的腳不能隨便給別人看,你怎麼一點自覺都沒有。”
來了來了,就是這種又別扭又惱,臉頰還微微有點泛紅的模樣。
福兒不笑開了花。
“那也不怨我啊,誰你大白天我鞋?”
“我你鞋,也是想看看你的腳。”
福兒踢了踢腳:“我娘說等孩子生了就好了。”
“也不知你生的時候,我能不能在家里。”
福兒算了下:“應該能吧,你不是六月初八開考麼?”
兩人在屋里并沒有待太久,畢竟外面還有那麼多客人。
讀書人在鄉下人眼里,是格外不一樣的。以前每次親戚們來了,是王多壽被拉去說話,現在到了衛傅。
福兒看了下,看衛傅應付得好,遂放下心來。
.
飯做好了,總共擺了五桌子,趕得上擺酒了。
一些桌椅板凳,還是去村里借的。
每一桌最中間擺的主菜是福兒做的冰糖肘子。
本來福兒做了,是打算自己解饞,和衛傅、爺吃來著,可趙秀芬見這肘子燉到最后,不香味四溢,也好看,靈機一打算當主菜用。
幸虧兩個肘子上,還帶著兩只大豬腳,雖然不夠整,但湊一湊,再加上蛋墊底,也夠每桌配上滿滿一大碗。
澤紅亮,湯油濃,配著紅白相間的蛋,和黃爛的黃豆,其上點綴著綠油油的蔥葉。農家不是不吃肘子,但能把肘子做得這麼好看,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聞著香,看著就好吃。
“爺,你嘗嘗。”
好吃的自然要先爺了。
男人們這桌擺的是個整肘子,已經燉得爛了,筷子不用,覺就要掉。福兒著肚子,夾不了菜,只能指揮爺自己夾。
老爺子先筷,其他人才筷子。
“給你,你先吃,瞧你饞的。”
老爺子和衛傅先后夾了塊肘子,放進福兒碗里,關鍵是兩人說的話也一樣。
滿桌子瞅著這一幕,都不笑了。
衛傅臉,有些赧然。倒是老爺子,被小孫從小纏著夾菜吃,已經練得面不改。
“那豆子也好吃。衛傅,你給我舀幾勺湯,還有豆子,我拌飯吃。”
衛傅就給舀,給拌。
大姑父董才看到一桌人都瞅著人小兩口笑,不道:“行了行了,別盯著人小兩口看了,曹江曹河你們當初剛親時,跟人差不多。”
曹江曹河兄弟倆撓著腦袋嘿嘿笑了起來。
“來來來,喝酒。”
“喝酒。”
.
下午,曹家兩家子人駕著車走了。
王二秀一家也走了。
福兒見家里沒什麼要忙的了,便拉著衛傅去看新房子。
距離王家沒多遠,往后走拐個彎就到。
墻是的,瓦是黛的。
福兒舍得下本錢,圍墻都是用磚砌的,有兩人多高,一般人翻不進去。
院門上刷著黑漆,估計是剛刷沒多久,上面還帶著漆味兒。
打開鎖進去,目是一個大院子,左邊是牲口棚子,可以停馬車,養馬。右邊一排是灶房。
灶房建得十分寬敞,里面一排四個灶口,臨著一面墻是大案板,另一面墻前面是空的,福兒說等大哥閑了給做一排柜子。再往里還有一間是倉房,平時拿來放糧食和菜的,往下還有個地窖,冬天拿來存菜。
院子的正面是正房,一個大廳堂,左邊是書房,右邊是吃飯的地方。
廳堂后面有個夾道,后面還套著一進,分正房和左右廂房,通過廂房一旁的角門過去,才是后院。后院是菜地,還有旱廁。
“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
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
衛傅點了點頭。
.
王多壽發現姐夫的眼睛更亮了。
每天神奕奕的,按時早起,按時讀書,張弛有度,從容不迫,不再像之前兩次下場那樣,抱著一堆書囫圇吞棗似的讀。
也不像他,一夜一夜地睡不著,每次覺自己很累了,偏偏躺下后,又覺得哪一段沒記住,又點燈坐起來翻書。
王多壽打算去請教請教姐夫,他覺得他的這個狀態再不改,恐怕到不了下場,人就堅持不住了。
他打算找衛傅,沒想到衛傅也正打算來找他。
兩人進了屋里坐下,衛傅道:“我跟你姐看你最近屋里的燈,總是熄得很晚,你這樣下去可不行。”
王多壽苦笑:“我也正想去找姐夫呢。我也知道我這樣不行,可總是改不了。”
衛傅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
“其實你很聰明,我之前看你的書,上門的注釋都寫得不錯。在書上面,你該吃的都吃了,你知道你的弱項在哪兒?”
當然知道。
“八文寫得太平平無奇。”
縣試院試對八文要求不高,只要四書五經功底扎實,試帖詩和雜文沒問題,八文上即使弱點也能過,但越往后,對八文要求越高。
現如今科舉一途,考對八文的出題,已經不再僅限于四書五經上的容。題目還是在從四書五經上截搭,但要求考生言之有。
這是在為之后的鄉試、會試做準備的,因為再往后考,除了八文外,還要多一門策論。
策論就不僅僅是書上的容,還需要考生對時政、吏治有一定了解,才能寫出好的策論。
這種在八文基礎上再增添策論一道,數年前衛傅和他的太傅,也是禮部尚書彭越議過。覺得靠八文取士,考出來的進士都是讀死書的,只知掉書袋,于朝廷朝政都無益。
可八文取士已流傳幾百年,想要搖非一時半會能做到的。
后來只能八不廢,在八的基礎上增添策論。
同時要求主持鄉試會試的考們,出題要有立意,而不是像以前那樣,隨便從四書五經里截搭出一個題目,就算是出題了。考在審考卷時,也要要求考生言之有,而不能無病/。
而王多壽的問題就在于,他很聰明,可建京本就遠離中原,學風不盛,當地也沒什麼有名氣的書院。
當地讀書人,自然有士子們評論時政,而王多壽礙于是農家出,見識有限,更沒有機會接時政、吏治方面的機會,以至于讓他提筆寫八可以,但要寫得言之有卻很難。
說白了也就是出限制了眼界,眼界限制了他繼續往上攀升。這恰恰是農家子想要通過科舉一途晉升最難的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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