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一日，天公不作，竟飄起了朦朦細雨。

天還黑著，祈年請的道士們便來了，祈稻等人也都作好了準備，九月作爲衆姐妹的代表，自然也早早的準備妥當。

人到齊後，九月便戴了斗笠跟著出發。

祈康年肩上挑著裝了紙錢、經文以及符紙之類的擔子，右邊擱在扁擔上還執了一個火把，祈瑞年肩扛著掛著引路幡的長竹枝，手裡還敲著開路鑼，他敲一下，祈康年便抓出一把圓圓的紙錢往上拋一把。

幾個道士接在後面吹吹打打，祈稻四兄弟擡了新棺穩穩的跟在後面，祈年和九月一人一邊扶著棺，十六年前，兩人均沒有扶過棺，如今倒是補上了，他們的後，拿著火把、鋤頭、木鍬之類的幾個本家的漢子。

黑乎乎的墳地加上朦朦的雨，顯得有幾分詭異，有節奏般響起的敲鑼聲伴著嗡嗡的誦讀聲，在這黑夜的雨幕裡顯得有些飄乎，走在最後的幾個漢子忍不住擡手正了正斗笠，要不是這會兒人多，這些漢子們還真不敢輕易的走下去。

很快，便到了周玲枝的墳前，引魂幡了墓前，道士們開始擺開祭壇，祈瑞年站在邊上，一下一下的敲著，祈康年挑了擔子圍著周玲枝的墓不斷的拋灑著紙錢，口中唸唸有詞。

兩刻鐘左右的禱文之後，作法的道士開始引著祈年祭拜，讓九月按著他說的開始燒紙燒經文，除了給周玲枝的，還有給祈家所有故去的親人們的，當然也不了這墳地上的鄰居及孤魂們。

九月一一照做，這是風俗，因爲的到來讓周玲枝孤獨了十六年，如今做這些也是理所應當的，再加上前世的職業使然，面對這樣的場合，總是以最肅穆的心去面對，這會兒做起來自然更是一不茍。

做完這些，道士又寫了一張“公文”，上述了遷墳原因、遷往的地方以及種種求庇佑的話，唸完在墳前焚去，簡單的儀式算是完了，然後道士們退到一邊繼續又敲又唱，祈年招呼了九月取了鋤頭開始挖土。

這點九月倒是清楚，這挖墳的頭三鍬士，必須由死者的子孫手，如無兒孫，則需“全福人”代替，所謂“全福人”指的是那種上有父母、下有兒，夫妻恩，兄弟姐妹和睦相的有福氣的人。

挖過了三鍬，那些本家的漢子們便接替了他們的活，快速而又小心的平了墳堆，沒多久，便出了棺木的蓋子來。

祈稻拿了兩隻扁籮過來放在一邊，其中一個用紅布鋪好，是用來裝骨的。

“叔，好了。”漢子們的作很快，沒多久就把整個棺木給了出來，也撬開了棺材蓋，不過，幾人接著都跳了上來，遠遠的避開。

接下去，就又是祈年的活了。

祈年眼中閃現淚花，卻是剋制住了，他直直的走到坑邊，手一撐地就跳了下去，手推開了棺蓋。

“等等。”九月忙阻止，快步到了那邊也跳了進去，“先散散氣息。”

周玲枝葬下十六年，只怕早已腐爛，這棺木中肯定充滿了氣，若是冒冒然的頭進去，還不知會不會生什麼病呢？古人都說弱多病的人不能離死人太近，怕沾邪氣，實際上應該是不好的抵抗力弱，容易被這樣的細菌侵容易生病罷了，而非什麼中邪。

九月拿出兩條帕子，給了祈年一條，另一條對摺了起來綁在臉上擋起了口鼻。

祈年看看，倒是有樣學樣，也綁了起來。

九月這才湊近了棺材細看。

就著火，棺中形一清二楚，早已腐得只剩骨，服被子看著倒是好好的，不過，只是薄薄的一層。

九月並不覺得意外，當年因爲災星的事，祈家人能安葬周玲枝沒把拋到墳崗，已經算不錯了，誰還能要求給多添點兒賠葬品？

“媳婦兒……”祈年一看到就開始掉淚，他手扶著棺邊，低低的說道，“九囡回來了，如今也證實了不是災星，還是有佛保佑的福呢，族裡已經讓你和九囡重新了宗譜，今天，我來接你回家了，回祈家……”

九月也有些傷，這個從沒見過的這一世的娘，卻和牽扯了十六年，如今見到，心裡還真不是滋味兒。

“大伯，天有些發亮了。”祈稻見兩人久久沒有作，忙提醒了一下。

“去把那籮拿過來。”祈年用胳膊肘兒印了印眼淚，示意九月去拿東西。

九月手把上面的那個鋪了紅布的扁籮拉了過來，只見所有的人都背過了去，瞧了瞧，有些奇怪，卻沒有說話，也許，這是這兒的風俗也不一定。

“爹，我來吧。”九月見祈年要手，忙說道，祈年好歹也這麼大年紀了，哪有年輕人抵抗力好。

祈年看了看，點了點頭，接過了扁籮跟在邊上。

九月高挽了袖，這個時代沒有一次手套，昨夜倒是讓祈喜幫忙了一個布手套，這會兒便拿出來戴上，小心翼翼的掀開了上面的被子，又小心的解開了服，出了下面的全副骨。

以前的薄棺真的很薄，底部竟已有些開裂，這樣一來，棺中倒是沒有什麼積，這會兒撿拾起來也方便許多。

九月撿得很小心，一點一點兒的按順序放在祈年捧著的扁籮紅布上，一會兒，還得按著這順序把整副骨拼湊出來，不能有任何一點兒的閃失，據說，短缺了哪一都會對後代不利，當然，這是民間傳言，而九月這般小心，一來是職業病的緣故，二來則是抱著一副尊重的心。

骨很快就撿拾完畢，九月又細查了一番，突然間，的手到了棺尾那被子下的一個東西，忙掀開了袋子，只見那下面放著一個小包裹，包裹皮有些發黑。

“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祈年看到這個時竟有些張，他四下打量了一下，湊在九月邊急促的說道。

“這是什麼？”九月好奇的看向他。

“別問，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藏好。”祈年再次看了看四周，神肅穆。

九月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也不敢多問，快速的解開了那包裹皮，裡面是個用油布纏得嚴嚴實實的東西，看著有16k的紙那麼大。

就這樣放進懷裡還真有些硌應，九月想了想，把那油布也解了開來，裡面還有一層布，倒是乾乾爽爽的，再打開，幾本寫著“賬本”字樣的本子出現在九月眼前，中間還折著一張滲著紅的錦帛，突然間，九月有些明白這是什麼東西了。

“快藏起來。”祈年有些著急，在邊上小聲催促道。

九月已經領會這是什麼東西，當然不會馬虎，拿那層布一包，也顧不得是不是真的乾淨，就塞進了自己懷裡。

三月的天還有些寒意，出門的時候又是凌晨天未明，又下著雨，所以，九月今天穿的仍是有些厚度的服，這樣一塞，也顯不出什麼來。

見藏好，祈年才鬆了口氣：“快些吧，別等出太。”

九月點頭，檢查了一下沒有，便爬出了坑，接了祈年手中的扁籮到了新棺那邊，祈年拿起一邊放著的蘆蓆擋在了新棺上。

九月懷裡揣著那東西，也不敢多耽擱，忙飛快的把骨排了進去。

前世，爲資深殯葬師，所學的樣樣課程自然都是而又，其中，修復死者殘軀便是一項，經手修復的雖然說不上百分百相像，卻也八九不離十，只要給一骨頭，都能據那骨頭測算出是大概的原貌來，所以，排骨架子這樣事，還是很輕鬆的。

不到一刻鐘，所有的骨便歸了位。

祈年在一邊看著，不由驚訝極了，連連看了九月好幾眼，最後猶豫著問：“這樣沒錯吧？”實際上，他也看出來了，這位置排的一點兒錯都沒有，他想問的是怎麼做到的？

“沒錯的，剛剛的位置我都記著呢。”九月輕描淡寫的說道，可不會說著呢。

服重新系上，厚厚的幾牀壽被重新蓋上，口中該放的手裡該拿的，都一應補上，一切安排妥當後，九月和祈年兩人不約而同的凝了一眼後，重新把棺蓋釘上。

釘的事有那幾位本家的漢子，祈年把蘆蓆蓋在了棺蓋上，轉和九月到了那坑邊，他們的任何還沒有完。

九月再次阻止了祈年，自己跳了下去，祈稻等人過來幫忙，把老棺擡了起來，九月便負責挖土，這舊棺底下的土土，遷墳時必須把這雨往下深挖八寸移到新的營墓中去。

做完這些後，又往坑裡填了一個大蘿蔔，扔進了九文銅錢，祈年用木鍬填了三鍬土，接著，那些漢子們便接上去做事，把那個坑填平，填完後，又擡了舊棺連同裡面的舊壽一起點了火焚燒完畢。

九月下手套連同那兩塊帕子也扔進了火裡，直到此時，今早的任務纔算完。

至於新棺，則用兩條破長凳架在了空闊，單等巳時一到，舉家來送殯葬。

ps：下午到家就忙，這章又難寫，改了兩個小時纔算勉強滿意，傳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