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揚的塵土撲面而來,九月猝不及防,被弄了個灰頭土臉,嗆得連連咳嗽,卻顧不得其他,那聲太過悽慘了,要是鬧出人命,可就了不得了。
雙手不停的揮去面前的灰塵,九月怒聲喊道:“姓祈的,發什麼瘋呢?想到牢裡吃免費牢飯了是吧?”
怒氣之下,也不管這人是不是這世的爹了。
“怎麼是你?”灰塵的那一頭,傳來祈年沙啞而明顯驚訝的聲音。
“那你以爲是哪個?”九月沒好氣的哼了一聲,總算換去了面前的灰塵,走了進去,這時,聽到大靜的張義也跑了過來,到了那個倒在九月面前哀號的乞丐面前。
“張義,送他去醫館療傷。”九月見狀,忍不住心裡一突,忙掏出上所有的碎銀子吩咐張義把人送去醫治。
“小虎,你怎麼樣?”張義扶起那人,上上下下的檢查著那人上的傷勢。
“我沒事兒,咳咳……”那人倒也結實,在張義的攙扶下掙扎著站了起來,佝僂著腰,手按著膛不斷咳著。
張義毫沒有嫌棄那人上的髒,把人架在肩上,緩緩走了出去。
土地廟裡只剩下九月和祈年這對父。
九月目送張義他們出去,聽著牛車的聲音遠去,才緩緩的迴轉來,看著靠在土地像前的祈年。
他手裡還拿著他的那個酒葫蘆,邊扔了三四個酒罈子,披頭散髮,醉眼朦朧,那形像堪比方纔被他扔出去的那個乞丐。
瞧著他這付樣子,九月心裡竟涌出一異樣的覺,忽然覺得有些愧疚,也許是因爲先爲主的關係,祈年在眼中便了不負責任不顧家庭子沒有作爲的懦夫,可此時此刻,卻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這個老人,從來沒有想過要好好的瞭解這個老人。
“說說吧,他們哪得罪你了?”九月心頭的火氣頓時消散無蹤,左右瞧了瞧,這個土地廟,還真沒有好好參觀過,於是,不經意在裡面漫步了起來,一邊輕飄飄的扔出了一句問話。
“快滾,來管老子的閒事。”祈年拿起邊的罈子就砸了過去。
九月停住腳步,不躲不閃,任由那個罈子砸在邊一尺:“這兒是你家嗎?你管我滾不滾?”
祈年見竟然不躲,眼神一,直到罈子落地破碎片之後,他才若無其事的轉開了目,仰頭灌了一大口酒之後,說道:“那幾個小崽子是你派來的?”
“沒錯。”九月很的承認。
“你讓他們來幹嘛?當老子是囚犯啊?啊!”祈年說著又是一陣暴怒,再次扔了一個罈子出去,這次,離九月更遠,足足偏離了好幾尺,最後落在土牆上,罈子支離破碎,那土牆上的泥也抖了三抖,掉了一地。
“誰敢當你是囚犯啊。”九月這時已然更加明確祈年不會對這麼樣,心裡莫名的一暖,說話也底氣十足,“我也沒想管你的閒事,你是老子,我們也管不著你的事,我管的,是八姐的事。”
“哼,知道老子還是老子就,的事,老子說了算。”祈年也不知是了什麼刺激,在九月面前也是一口一個老子,態度極其暴。
九月忍不住想,他說的這個老子,到底是在向聲明他是老子呢?還是屬於出口“髒”的那一種?
“不好意思,那是我八姐,我還真就管定了。”九月一擡腳踢開腳邊上的碎片,居高臨下的對著祈年說道,“你以爲你是我們的老子,就能隨意決定我們的命運嗎?什麼父母之命,什麼妁之言,在我看來,都是狗屁,你要是真當自己還是我們的老子,你就不會給八姐找這樣的人家,一個四十多歲奔五十的老鰥夫,你是覺著自己有這樣一個婿會給你臉上增還是咋的?黃土都埋了半截的人了,存心讓我八姐過去當寡婦是吧?”
“屠家至比水家好吧。”祈年又灌了一大口酒,擡眼看了一眼九月,心裡竟突然覺得痛快,回家這麼久,與他見面也只有那幾次,每次見到他也是擺著一張冷臉,說的話更是能省則省,哪像今天,至還讓他覺到了還是他家的人,還在乎這個家。
“水……”九月想要反駁,卻找不著有力的話。
“沒話說了吧?”祈年睨著,嘲諷的說道,“水家有什麼?窮酸一窩,一大家子全靠了那小子走南闖北的走鏢過活,水家那老乞婆還有一大夥兒的七大姑八大姨,哪個是省油的燈?那樣的人家,你好意思讓你八姐過去苦?還有,你知道鏢師是幹什麼的嗎?鏢師,那就是提著腦袋幹活的一種人之一,萬一一個不好,這趟鏢出去,遇到強人了,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哼,人都回不來,人不了寡婦麼?一個寡婦也就算了,可你也不瞧瞧水家那些人,現在就容不下人了,以後,他們還容得下一個寡婦嗎?”
確實容不下。九月一想到水家人那副樣子,就忍不住打了個寒。
“屠家又怎麼了?”祈年見堵住了九月的,心裡也有些小小的得意,說話更加大聲起來,“屠大發那老小子地道,家境好,子都孝順,在他們家,他說一不二,他是四十多奔五十沒錯,可他子骨壯實,最起碼,小二十年沒問題,八喜過去後要是爭氣些,有了兒子傍,就算屠大發死了,在那個家裡,也沒有人會虧了。”
“你又知道小二十年以後沒有欺負了?”九月哼了一句,可在心裡,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至,就目前的狀況來看,屠家確實比水家好,“既然知道屠家不錯,爲什麼你不把八姐許給他們家兒子?屠家那大兒子,不是和八姐一般年紀嗎?”
“你以爲我不想?”祈年悶了一會兒才說道,“還不是因爲你。”
“因爲我?”九月只一轉念就明白了,又是因爲的災星之名,不由冷笑道,“他當娶個續絃就沒事了?哼,惹急了我,一樣剋死他全家。”
“閉!”祈年暴怒,手中的酒葫蘆猛的往地上一摜,指著九月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說這樣的話很好玩?是不是覺得自己是災星就很了不起?啊?你這樣,對得起你死去的娘?對得起一心維護你的外婆嗎?”
九月看到祈年這般,忽的平靜了下來,瞇了瞇眼,調整了一下腳上的著力,看著祈年淡淡的問道:“這與你,又有何干?”
“我……”祈年猛的揚起右手就要落下,不過,最終還是停在半空,目死死的盯住九月好一會兒,才頹然放下了手,“沒錯,你的事,與我何干……”
說罷,再次跌回了剛纔的位置,撈起邊僅剩的幾個罈子尋酒喝。
此時,天空忽的幾聲悶響,傾刻間,大雨傾盆,失去了大門的廟門外如同掛上了一副簾子,豆大的雨滴激起地上的泥土。
九月轉,靜靜的看著外面的雨,聞著鼻間泥土的氣息,一顆因爲祈年的話再次被激起煩燥的心也漸漸的沉靜了下來。
祈年尋了一遍,最後還是找回了他那個酒葫蘆,葫蘆裡的酒早已被灑得所剩無幾,他卻依舊頭依著土地像裝作灌酒的樣子,目卻在的打量著長玉立在廟中間的九月,眸中漸漸的滲出一抹歉疚。
這麼多兒中,他最最掛心最最愧疚的就是眼前這個,出生沒一個時辰,他還沒來得及看就被外婆抱走,這麼些年來,他也只能揹著他娘、揹著所有人的去落雲山上,就爲了的看一眼,看著蹣跚學步,看著小小年紀跟在外婆學習制香制燭,看著日漸長大後那越來越像孃的臉……他除了每日借酒消愁,還能幹什麼?
能把接下來嗎?家裡有老孃的反對、七大姑八大姨的抗議、鄉親們的恐懼,他能做的也只有喝酒,不斷的喝酒麻木自己。
反倒是祈喜,一直跟在他邊,他卻從來沒有關注過,自七歲以後,反而是祈喜在照顧他關心他,是祈喜在持著家。
如今,他時日不多了,祈喜和眼前這個兒卻還沒有著落,他如何放心得下?
祈年仰了頭,葫蘆抵在額上,掩藏住了奪目而出的濁淚,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趕走他們所有人,那樣,纔不會讓他們跟著他牽連……
“你這樣做,是因爲當年遊家的事嗎?”九月背對著他,看著廟外連綿的雨簾,平靜的問道。
遊春在找一個劊子手,而祈年就是劊子手,現在,遊春離開了這兒,祈年遇到了麻煩,涉及了十幾年前的一樁舊事,難道,是遊春的人對他做了什麼嗎?是威脅?還是復仇?
九月在一團疑雲中抓住一類似答案的線索,反覆思索。
不對,遊春曾說過,他來尋那劊子手是因爲那人手裡可能藏有當年遊家冤案的證據,他是來尋求幫助的,所以,如果祈年真的是遊春要找的人,那麼,他應該不會對祈年做什麼不利的事吧?應該是這樣吧……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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