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個雍容華貴的人往臂彎里一提自己的香奈兒包包,不樂意聽了:“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
遲意猛一哆嗦,瞬間清醒。
戴眼鏡的小屁孩看過去:“我說錯了嗎?不是看過幾個展,收藏過幾幅畫,就是懂畫了。阿姨,看不懂就別發表意見。”
遲意聽了會漸漸明白。
人正在畫前給兒子借題發揮講道理,說話聲音并不大,但那小屁孩聽力太好,聽到后還不忘沒遮沒攔地譏諷了幾句。人當著兒子覺得丟面子,便和這小孩爭執起來。
小胖子見有人兇自己媽媽,氣呼呼地沖上去一口咬住對方的手臂。
小屁孩吃痛,下意識甩胳膊。小胖子重重地往后栽,失去慣,一屁墩摔到地上,哇得一下哭出來。
“這畫展你家的啊,我說什麼做什麼是我的自由,你管的怎麼這麼寬——你干嘛推人啊,兒子!”
“你管這是不是我家的啊!是你兒子咬我在先,他摔地上不賴我。”
遲意聽著兩人愈演愈離譜的爭執聲,注意到四周逐漸擁簇過來的觀眾,覺得自己就這樣暈倒其實也好的。
可不想再兼職什麼兒園園長。
遲意離小胖子近,第一時間把人扶起來,蹲下給他眼淚,起看向那小屁孩。
可能是對方在遲意眼里就是個年紀小個子還沒高的臭屁小孩,也可能是為畫展工作人員的責任,著頭皮站出來,質問他:“難道只有懂畫的人才配進畫廊嗎?”
小屁孩隔著眼鏡框瞥一眼,一副“這里有你什麼事”的嫌棄表。
遲意佯裝不察,走到墻壁掛畫前,在旁人注意不到的盲區深吸一口氣,開始胡扯:“我在這幅畫里看到了、麥穗、碗打翻后灑出了米粒,可能看不到超現實主義的深刻含義,但出于自己吃貨的本,第一時間想到勞作、耕耘、浪費,有錯嗎?”
“我以為畫是賞心悅目,是陶冶。有人看到月亮,有人看到六便士,對于同一事看到什麼悟到什麼各不相同。更何況面對這個比你還小幾歲的孩子,阿姨借此讓他明白粒粒皆辛苦有錯嗎?”
“……”
有人帶頭鼓掌。
方才還咄咄人的小屁孩發現人群最前面一個青年男人后,畢恭畢敬地喊了聲:“老師。”
儒雅隨和的男人微微點頭,停下鼓掌的作,看向遲意:“你是工作室的人嗎?什麼,我看你有些眼生。”
遲意認出他就是這場畫展陳列作品的創作者檀青老師。
方才只是形勢所迫出頭,想著反正圍觀的人沒一個是認識的,只要自己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哪想到畫家就在這。
在自己的莽撞行為中懊惱自己的唐突,但又覺得自己說的雖然直白卻也沒錯,兩種緒中織在一起令糾結難捱。
“我遲意。是臨時過來值班的。”
趕來的助手傾到男人耳畔小聲解釋。遲意站立不安,覺得自己給博館丟臉了。
男人旁邊的小姑娘八、九歲的樣子,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歪著腦袋探究地著,許久后,拽了拽男人的袖子,說:“爸爸,我喜歡這個姐姐說的。”
男人的頭,道:“小迦也喜歡啊。那你教教你師兄。”
扎羊角辮的小姑娘一甩頭,拽了拽自己的花子,哼聲:“他太笨了,難怪不懂。”
人群哄笑。
鬧劇就這樣被輕松地揭過去了,遲意松了口氣。
人群最外圍,江遂陪隋荷來看畫展,此刻也滯足在這。
看著中間容易被人忽視的生,他突然認可了尤銳的觀點。
除了將文靜乖順其名曰出的親和力,江遂看到了生上發的巨大能量。是睿智的,淵博的思想層面令擁有一個富的神世界,但怯懦的外表時常迷人疏忽了這一點。
像是被在貧瘠土壤里種子,脆弱、不起眼,即便是拱破土層冒芽,旁人也聯想不到長大后會是一株名貴的百合。
這天是2013年2月14日,農歷正月初四,西方人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