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青樓總魁首,更是給玲瓏樓留下千古佳句的柳景莊,儼然是玲瓏樓東家一般的人。從一踏玲瓏樓開始,就接到最高規格的接待。但凡是有些名號的姑娘,都向客人致歉,跑來在柳景莊面前行了禮。若是柳景莊喊們留一會,自然就不再回去,若是柳景莊沒有開口,們也只能留下一方錦帕,黯然離去。
青樓規矩,若是找到青樓小廝言說要歸還錦帕,自然就是二人要開始私相授了。
世俗心思,不過就在一贈一還之間。
但怪的是,那些客人卻毫不在意,同樣也朝著柳景莊躬示意。
“見過詞圣!”
“見過柳大儒!”
“見過柳七先生!”
“見過柳大哥!”
問候柳景莊的稱呼五花八門。
這哪是逛青樓,覺是在視察啊!
青樓大儒,恐怖如斯!
陳明明也算是俊朗,此時完全被柳景莊的芒掩蓋,跟在他后,完全不惹人注意。
……
“壞了,我爹爹來了!”
正靠著二樓窗口吃著糕點的柳夢蕊噎了一口,連忙閃進屋。正在調制甜釀的程蝶飛一驚,手上一抖,酒曲多倒了一些,瞬間整個房間一片酒香四溢。
“怎麼辦怎麼辦?是不是來抓咱們的?”程蝶飛一臉惶恐。
柳夢蕊拍了拍口,把噎著的糕點咽下去,才擺擺手:“不是,他是自己來玩的。咱們不要靠近窗口,聽完了曲就從后門溜走。放心吧,沒事的。”
程蝶飛有些忐忑地向柳夢蕊,但也沒有其他的法子,只能點點頭,也沒有心繼續調制甜釀了,只能從袖中拿出隨攜帶的《大選民報》,重新閱讀起來。
……
“柳詞圣,柳詞圣……”侍將柳景莊和陳引二樓雅間,一個穿金戴銀的鴇母急匆匆跑來,“柳詞圣,救命啊!”
見到鴇母,柳景莊正要為引薦陳,但聽到鴇母口中“救命”之語,微微皺眉:“韓三娘子,何事如此嚴重?”言罷,還對陳說了一聲,“賢弟,此乃玲瓏樓大東主韓三娘子。三娘,此乃我陳賢弟。”
韓三娘了陳一眼,見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小郎君,只當是哪家公候子弟,隨意福了一禮,又對柳景莊說道:“哎,說起來,今日本是我玲瓏樓大喜的日子。前幾日大家新作《飛鳥曲》完,我玲瓏樓在中京眾青樓的撲買中一舉奪標,邀得大家來我玲瓏樓首唱……”
“你這虔婆!”柳景莊指了指韓三娘,笑罵道,“如此好事,竟然也不通知我!”
隨即,柳景莊偏過頭,對陳解釋道:“這大家,名花奴,乃宮中樂伎和琴師私通所生。天生樂,聲如黃鶯,舞如飛燕,吹拉彈唱無所不。十四歲時一首《落花曲》以曲儒,如今不過十年時間,已為曲之大家,故而人稱大家。”
陳心中一:“天才音樂?”
在前世,陳的外婆就是縣城昆劇團的演員,而且還是人氣最高的青正旦。所以對于能唱曲的人,陳心中沒來由地到親切。
“哎呦我的詞圣相公啊……”韓三娘見柳景莊與陳聊得熱絡,半是撒半是嗔怪地打斷柳景莊,“您聽老婆子把話說完啊。”
“好好好!”柳景莊向來就沒有什麼大儒架子,連忙點頭,“這明明是好事,怎麼就要救命了?你說吧……”
韓三娘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復詞社的人也來了……”
柳景莊聞言一愣,隨后無奈地扶了扶額頭:“這下可是難辦了。”
韓三娘臉上出祈求神:“您老人家是詞壇圣手,德高重,萬一稍后事有不協,還出言轉圜一二。若是真的讓大家這次首唱出了問題,我玲瓏樓的名聲可就是狂風吹秋葉——一干二凈了!”
“這……老夫盡力而為吧。”柳景莊苦笑一聲。
韓三娘見狀,知道這也是柳景莊承諾的極限了,又是福了一禮,再三道謝,這才緩緩退出雅間。
此時陳才一臉狐疑問道:“柳大哥,復詞社是什麼組織?為什麼你和韓三娘子都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柳景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這才嘆口氣:“說來話長……”
……
“錢兄,今日逆新作《飛鳥曲》,我等務必要將其駁倒,錢兄屆時可不要憐香惜玉!”
“唐兄,我錢爾康是那等急之人嗎?紅奴即便再絕,面對詞曲之辨的大是大非,我錢某人怎會留?”
“爾康兄所言正是。文風日下,人心不古,我等崇詩敬詞,方為正道。鄉俚俗曲,又怎配登大雅之堂!逆必須拿下!”
“好,今日一戰后,玲瓏樓是不能再待了。我等可轉去川上樓,一應花銷,我趙有乾包了!”
“趙文兄豪氣,來來來,飲此滿杯!”
……
二樓雅間。
“詞曲之辨?”陳不解。
柳景莊點點頭,解釋道:“賢弟聽我細說。前朝詩風鼎盛,及至本朝,詞風又起。所謂詞,乃詩之別,又稱曲詞。詞有詞牌,乃是詞調之稱謂,不同的詞牌在總句數、句數、每句的字數、平仄上都有規定,需合詞牌。”
“所以,作詞又依韻填詞!”
“然曲則不同,曲雖然也有曲牌,但可用襯字。詞牌定死每句字數,曲牌卻可按照作者心意,隨意加減字數,無疑自由許多。”
“其次,詞與曲用韻不同。曲可平仄通押,可重韻,詞二者皆不可。”
“最后,詞多用雅字,而曲可用俗語。譬如你我、這廂、那廂……”
“又因為二者皆為唱曲,因此,文壇便有了詞曲之辨,實為雅俗之爭。”
“那復詞社,便是雅詞的堅定擁躉,視俗曲為異端。故而韓三娘子如此頭疼。”
“不能直接趕他們走嗎?”陳問道。
柳景莊微微搖頭:“這是文壇紛爭,何故要施之以暴力?豈不是落人口實!”
“那您呢?”陳繼續追問,“柳大哥是站在詞黨還是曲黨?”
柳景莊微微一愣,淡淡輕笑,說道:“若是二十年前,我必是復詞社中堅。只是今時今日,我本人倒是傾向于曲的。”
“畢竟詞可抒、可寫景,卻不能記事。曲三者皆可。”
“詞調宜悲不宜喜,宜莊不宜諧,而曲二者皆可。”
“歸結底,詞曲非仇端,乃兄弟爾,卻為雅俗之爭頭破流,不符老夫心意。”
陳微微點頭,聽柳景莊這麼說一說,倒是和宋詞與元曲類似。
不過詞曲之辨等于雅俗之爭?
誰說曲就沒有雅的!
“枯藤老樹昏,小橋流水人家……”一曲秋思寫盡天涯!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一曲懷古彩濃重,意味沉郁。
等等!
陳腦中一震,這個世界,所有的曲似乎的確還停留在俗曲的階段。
真正有藝就的散曲麟角。
“這一波……”
陳正在心思電轉之事,雅間外鼓點輕敲,紅奴要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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